深沉的夜色一如人的心境，悲傷不止。

耿聚忠被人抬著進入了明珠府，冰月一直在旁相陪。納蘭成德命人將京城最好的大夫請開，只是京城最好的大夫不是皇宮的御醫嗎？可是耿聚忠又拒絕請御醫。

“表哥，姨父來了。”落雪小聲提醒道，她眼角的淚痕還未干。

納蘭成德抬起頭，正看到向這邊急急忙忙趕過來的納蘭明珠，他朝服未脫，顯然是剛從皇宮回來，這幾年阿瑪越發的忙了，隨時隨刻都有可能被皇上宣入皇宮議事，納蘭成德早已習慣他的進進出出，只是這一次卻已是深夜，難道是朝廷又有了什么大事不成？納蘭成德心念一轉，難道與今晚冰月的遇刺有關？

“阿瑪。”納蘭成德叫了一聲，語氣卻有著說不出的酸痛。

“到底怎么回事？駙馬爺現在究竟如何？公主她有什么事情沒有？”納蘭明珠顧不上其他，拉著納蘭成德的胳膊忙問道，剛才從下人的口中已經知道大致狀況，不由得他不擔心。

“駙馬他…………狀況很不好。”納蘭成德吞吞吐吐說道，“公主沒事，可是駙馬為救公主，如今卻是危在旦夕！”

納蘭明珠終于松了一口氣，只要公主沒事，一切都好辦：“請御醫了沒？”

“駙馬跟公主都不讓請御醫，姨父，你快救救他吧，若是駙馬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公主怕是也活不下去了。”落雪哭著懇求道。

“雪兒，你先回去休息。”納蘭明珠對落雪緩緩的說道。

“可是…………。”落雪實在是放心不下，又不敢違拗納蘭明珠的命令，只得看向納蘭成德求助。

“雪兒，你先回去吧，你在這兒也幫不上什么忙，有阿瑪和我在，不會有什么事情的。”納蘭成德溫言道。

落雪淚眼朦朧，只得點點頭，慢慢地離去。

冷風拍打著納蘭明珠的面頰，昏黃的光線越發襯得他眼神凜冽，映射出的寒光竟能讓人不自覺的顫抖，只是納蘭成德卻一心牽掛著耿聚忠的傷勢，無暇估計其他。

“來人，傳御醫。”納蘭明珠吼道，凜冽的聲音在幽靜的夜色中隨著寒風越傳越遠，讓下人都不知覺的生出一股寒意，“將皇宮中最好的御醫都請來，尤其是專為皇上太皇太后治病的御醫，若有人問起來，就說駙馬爺為救冰月格格身受重傷，危在旦夕！”

“阿瑪。”納蘭成德叫道，耿聚忠不想請御醫無非是不想讓皇上知道這件事，可阿瑪如今的舉動不正是明明白白的稟告皇上嗎？

“成德，你怎么能如此糊涂呢？”納蘭明珠厲聲對著自己疼愛的兒子說道，“你難道不知道若是駙馬死了，這件事牽連會有多深？”

“知道。”納蘭成德低下頭說道，他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只是他忘不掉耿聚忠懇求他不要請御醫時的眼神，沉痛，爭扎，矛盾，他實在狠不下心去拒絕他。

“你…………。”納蘭明珠簡直是怒火攻心，明知道結果居然還敢這樣，但看到納蘭成德依舊倔強的神色，也狠不下心來罵他了，更何況自己的兒子從小便有自己的一套處事原則，即便是自己都不能夠改變，雖然有些終究不是自己能夠理解的。

納蘭明珠的火氣漸漸地平息下來，緩緩地問納蘭成德道：“駙馬即是為冰月格格而受傷，想必那些刺客的目的是冰月格格，而非駙馬，你可知是什么人想要她死？”

納蘭成德沉思片刻，終于還是說出了口，自己都能夠想到的問題阿瑪又怎么會不明白：“雖然沒有證據，但我想應該是靖南王耿精忠，也就是駙馬的哥哥。”

納蘭明珠不置可否，雙眼只是望著無邊無際的夜色，黑暗之后必定會有光明，那么這一次呢？

人若風中的柳絮，甚至都不清楚下一刻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命運的軌跡變幻莫測，又有誰能夠真正明白其中的奧妙？

夜色越發靜謐，人的心境卻越發寒冷，想要捕捉到些許微弱的光芒，卻只能眼看著他慢慢地從自己的手心溜走，不留絲毫痕跡。

“我不明白，靖南王現在不應該對冰月格格下手，如此做不是擺明了與朝廷做對嗎？更何況耿精忠才剛剛世襲靖南王的爵位，而且他馬上便要離開京城去鎮守福建，他為什么要這樣做？”納蘭成德望向納蘭明珠，不解的問道，突然注意到阿瑪身上的朝服，擔憂的問道，“難道靖南王真的有反意？”

納蘭明珠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靖南王的舉動什么也說明不了，沒有證據證明他與吳三桂有聯系，倘若有一天吳三桂當真舉起了反旗，他恐怕會坐山觀虎斗，亦或是幫著吳三桂，但絕不會幫著朝廷，耿精忠畢竟是漢人，他是不甘心為朝廷賣命的，耿精忠雖然在京城長大，但他卻巴不得離開此地，而且我接觸過此人，他太過陰沉，心機之深，竟連我都看不透他。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但每一個決定絕不會是沖動為之，他若要殺冰月格格其實有很多機會，根本沒必要在這個時候。”

“難道阿瑪懷疑那些人不是靖南王派的人？可是若當真不是，那為何駙馬為阻止冰月格格回府，又拒絕宣太醫？”納蘭成德越來越疑惑，如今這件事無論如何都瞞不住了，還不如弄懂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知道該怎么處理。

寒冷的夜晚依舊阻隔不了來去匆匆的腳步，七八個太醫手提藥箱急忙忙趕來，看來這件事已經驚動了皇上。

納蘭明珠和納蘭成德抱拳向太醫寒暄后，連忙將他們引進耿聚忠呆的地方，只見耿聚忠閉著眼睛躺在榻上，臉色十分蒼白，身上的血流不止，冰月呆在他的塌前，緊握著他的雙手，一滴滴眼淚順著她的面頰滑下，與鮮紅的血液交融在一起，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壓抑的氣氛直逼的人透不過氣來，忽明忽暗的光線閃耀在每個人的臉上，手心都不禁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