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女子的服飾，整體都是有些胡風的，身量窄，裙長曳地，下擺圓袖子寬，廣袖輕舒鑲金線，層層疊疊交領低，胸前一抹春光，袖口兩腕纖細，迷煞個人。

林筱雅對著眼前的一套繡著芍藥花的女子衣裳“上下其手”，不住的發出“哇哇”的贊嘆聲——難怪古代的女孩子總被形容嬌美如花，這樣的衣裳，誰穿上不能和花朵爭一爭風姿？

“筱雅，你自己到底會不會穿啊？你都看了半天了！”霍寧安坐在一邊喝茶吃點心，站在她旁邊的小丫鬟隨時準備著幫林筱雅換衣服。

霍寧安確實無愧“大家閨秀”這個詞——長裙連理帶，廣袖合歡襦。淺綠交領系在胸前，綺羅白裙繡著盛放的荷花，比目雙魚佩綰著同心結，美好如同夏日清晨薄霧里的荷花。她梳著雙鬟望仙髻，上點藍田美玉，兩邊各佩戴著一只金爵釵，沒有梳起來的長發就在腦后結成小辮兒，綁著紅色的發帶。青黛淡掃柳眉梢，卷睫長掩玲瓏目，菱唇嬌嫩微施脂。林筱雅是這樣贊美這個大小姐的：美人如花隔云端，巫山云雨枉斷腸。

天色暗下來，霍夫人吩咐下人準備晚飯，留子夜在前廳說話。子夜此時也洗去了一身風塵，換上黑色的曲裾，頂戴鎏金冠，狹長的眼，直挺的鼻，粉而薄情的唇，都完美的鑲嵌在輪廓分明的臉上。

這孩子看寧安的眼神倒是挺不一樣的。霍夫人打量了子夜一番，容色英俊，身高八尺，步伐矯健，看上去也才弱冠出頭的年齡。什么不好做偏去做個道士，寧安若真的跟了他，能過上什么好日子！還是蕭家的公子好，文武雙全，儀表堂堂，而且家境優越。霍夫人開口道：“這段日子多謝小道長對我女兒的照顧，老身不勝感激。”

子夜笑道：“霍夫人言重了，子夜是霍師弟．．．”說到師弟二字，子夜故意頓了頓，改口說，“子夜是霍師妹的師兄，理應照顧她的。”說得好像剛剛知道她是女孩子一樣。

“小道長恐怕不是今天才知道你的這兩個師弟是女子吧？”姜還是老的辣，跟我裝單純。霍夫人抿了口茶，又說，“不瞞小道長，寧兒此番回來，我是不會讓她再去漠北昆侖了，她早已許配了長安蕭家，雖然逃婚離家一個多月，可是蕭家公子對我寧兒一往情深，小道長．．．”

子夜聽得一愣一愣的，許配？逃婚？一往情深？

見子夜不說話，霍夫人又勸道：“老身看得出來小道長對我寧兒有心，可事已至此，小道長就權當是寧兒辜負了你吧！”

子夜沒有說話。霍夫人也沒有再多言。晚飯很快擺了上來，兩個女孩子手拉著手蹦蹦跳跳地進來，林筱雅第一次穿上這樣繁復端莊的華裳，開心的不得了。

霍夫人瞅了瞅林筱雅，這個女孩子彎彎的兩道新月眉，美美的一雙桃花眼，嬌顏冰肌，眸凝春光，桃花臨水，粉嫩嫩的兩片紅唇，笑成了小小的弧線。烏黑的發綰出一個蝶髻，戴著兩個花頂型，嬌俏美艷。霍夫人笑著拉過林筱雅的手，推了推霍寧安說：“比上來了。和這位小道長倒像天生一對呵！”

三個人的臉色頓時都不太對勁，霍夫人就像沒有看到一樣，拉著林筱雅坐到自己的身邊，閑話家常。

月明星稀風滿小院，阡陌花香彩蝶交舞。晚飯過后，林筱雅和霍寧安遣走所有侍婢去了霍府的后院長廊。長廊兩側百花爭芳，馥郁撲鼻。

霍寧安的臉色很不好，可以見得她在介懷她娘親說的話：和這位小道長倒像天生一對。是啊，今天在寶劍上，子夜對林筱雅著一身女兒裝樣子一點都不驚訝，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了？霍寧安陡然想起那日她和曲師兄到劍祖修道堂時看見的情形，林筱雅紅著臉逃走...他們是做了什么？霍寧安坐在長廊的石欄上，粉白的臉愈加陰沉。

“筱雅，北冥師兄一直都知道你是女子，是不是？”霍寧安毫不避諱地道出自己的疑問。

林筱雅“啊”了一聲，沒想到霍寧安會問這樣的問題，她想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寧安你在瞎想什么，我和大師兄怎么有可能？他很愛你，你要相信他！他是個好人，不會拿感情當兒戲的！”好人．．．？好人．．．！要不要發一張好人卡啊？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子夜是好人，不知心恨誰！

上邪，子夜是好人，山無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不是好人？

是好人或不是好人，子夜就在那里，不離不棄．．．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北冥子夜居然是個好人．．．

霍寧安起開身，走了兩步，仰起臉望著月亮，又問：“那好，你回答我，那日在劍祖修道堂，除了修煉，你們還做了什么？”林筱雅僵了一下，無從開口。

...夜色過半，未眠的人還在輾轉反側。

“嗒！”支撐窗戶的竹條打在庭院的青石板上，空曠安靜的院落有隱約的回想。子夜心里憋得慌，一直沒有睡著，這一聲脆響，倒讓他更清醒了。有腳步聲輕輕地點過地面，而后就是衣袂凌風的聲音。有人御空飛行？難道是林筱雅？夜已經很深了，她這么晚出來做什么？子夜隨便披件衣裳，提著劍就循著輕微的聲音追了過去。

月滿星稀，空氣微微的泛冷。子夜從霍府出來就一路跟到了長安城外。前面有一群黑影，一個影子背著一個黑色的大麻袋飛速的向西方飛去。那是妖精，他們的身上散發出的濃烈的妖氣熏得人幾欲嘔吐。

“咔嚓！”

地裂之聲震耳欲聾，朗星明月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蒼穹中燃起火紅的光芒。幾道綠光從地下迸出，數百個冥界的勾魂使者從綠光中跳出來，它們手執鋼叉，和黑影交戰在一起。子夜大吃一驚，冥界的人怎么會上來？

“你們全部回冥界，這里交給我！”紅衣白發女子驟然出現，勾魂使者憑空消失，一群黑影趁機逃跑，子夜祭出寶劍，急速沖向背著麻袋的黑影。

“嗷哇！”被刺中的黑影發出怪異的吼叫，頃刻間化作灰塵。麻袋從半空中掉落下來，紅衣白發女子飛身而去，抱住了麻袋，落地之時不忘回頭對子夜說：“殺死它們！”

那張臉．．．子夜的心口堵了一下。旋即，刺眼的光芒從子夜的指間直入云層，霎時間電閃雷鳴。子夜連忙落地，劃出結界擋住自己和紅衣女子，還有那個麻袋。滴滴藍色的星光落下，星光如雨般傾下，滴落在黑影的身上，沾到星光的黑影皆化作青煙散去，被星光沾到的地面，草木焦黑。

“嗷哇！！嗷哇！！”

怪異的吼叫聲被擋在云層之下，所有的黑影被星雨灼燒為灰燼。紅衣女子揮手合上地上裂開的那道縫，說：“帶她走。”言畢轉身就走。

她？子夜下意識地看了看地上，林筱雅躺在一邊，麻袋被褪到她的腰身－－剛才被裝在麻袋里的竟然是林筱雅？！

“慢著！”子夜叫住她。女子站住身，依舊背對著他。云開月明，紅色的光芒消失，朗月乾坤，有絲絲涼風劃過。子夜的心狠狠地跳了起來。這個人，雪精冰魄凝成的容顏，白發如瀑，絕世風華，明月失色，乾坤動容。

“不要靠近我！”也許是意識到子夜的走近，紅衣女子冷喝一聲。

“你是迦香，還是．．．默心？”

“莎燁迦香！”女子的聲音平靜如水，而子夜，狂跳的心似乎快要撲出胸腔。

“迦香？我．．．”

“天要亮了，我得走了！你別跟著我，也不要白費力氣了，不管轉生多少次，在人間多少年，我莎燁迦香都不會愛上你！”

“什么？”子夜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不會愛上我？那霍寧安算怎么回事？

迦香看出了子夜的心思，她猶豫了許久，回過頭，用十分冷靜地口氣說：“霍寧安不是我，她只是...長的像而已。我，我沒有在轉生這世間。我是孤魂。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