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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喻曉 躲

  • 旁觀者
  • 虞冷泉
  • 2732字
  • 2013-04-21 13:10:35

這個冬天沒有下雪,可是依舊很冷。急速的風在山谷中不安分地奔騰,掀起一陣陣令人膽戰心驚的哀嚎。在這個山地的一片背風的洼地里,隱隱還能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倘若你走近一些,便能發現一團火光——那是荒野里的桐樹枝堆起的火光,燃起的一點點抵抗嚴寒的溫暖。

火堆旁邊有一個小女孩兒雙臂抱膝坐在那里。火光在她的臉龐上跳躍、閃耀,也在她黑色的瞳孔之中舞蹈,使她的臉上顯示出靈動的神采。而事實上,仔細一看的話,就會發現此時她的雙目是沒有焦距的,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團火,一眨不眨,也沒有轉移視線的傾向。盡管她已經被煙熏得難受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小小的手小心翼翼地靠近面前的火堆,脖子縮在姐姐手織的圍巾里,旁邊爺爺和媽媽的一些話有意無意地鉆入她的耳朵。

“他丫的這群蝎鳩子們也不知道折騰完了沒。”媽媽用一枝桐木的樹枝扒拉著變紅的木炭,嘴里恨恨地罵著。

“昨天都查到徐莊了,今天鐵定就查到這旮旯了。”爺爺抽了一口煙,吐出這樣一句話。

“誒呦你別抽了,都啥時候了!”媽媽顯然很煩躁,一手奪過爺爺嘴里的煙,丟進火堆里,大聲吼道。

爺爺陰沉著臉,什么都沒說。

“也不知道翔翔跟那老婆子在家有事沒……”媽媽開始碎碎地念叨起來。

“啥?”爺爺似乎沒有聽清楚,止不住這樣子問道。卻不想這一問又引來一場風暴。

“我是說翔翔和那個死鳩子老婆兒在家還不知道會咋樣哩!誰知道她會不會給翔翔做點飯吃,要是檢查到咱家那老婆兒再胡說點兒啥叫抓住咱茬兒了,以后日子就甭過了,看我回去跟她有完沒完!”媽媽說完把身邊的桐木樹枝折斷,發出很大的聲音,看得出來她是裝了一肚子氣急于發泄,一點點小小的摩擦就能引起一場爆炸,所以說對于媽媽身邊的人來說,如果不想成為受攻擊對象,最好的選擇是保持沉默。

然而聽到媽媽的暴走,爺爺也有點生氣了:“我不就是問你一句,生恁大氣干啥?再說,這事兒我咋知道!”

如果不用聽這些毫無意義的爭吵,女孩兒自然會很高興,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下,根本就由不得她。她反過來想了想也許聽聽也沒什么不好,發呆太久也是會累的。但是當她把鉆入耳中的話輸入大腦并試圖理解他們的話的時候,卻失敗了。

但她隱隱能感覺得到那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東邊的天空中,啟明星正在閃爍著光芒,如墨的天色已經融進了少許藍色,暗示著黎明的到來,她感覺很冷,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打顫,輕輕地又朝火堆挪了挪。

女孩兒叫鐘喻曉,今年正在讀小學一年級,因為整天被吩咐的就是好好學習之類的話,家里出什么事大人從不對她說,在這樣的環境下造成了她對人情世故的了解比同齡的孩子要弱許多。有的時候如果她一不小心多嘴問,媽媽就會立刻用凌厲的眼神射過來,瞬間她就會噤若寒蟬,久而久之,她干脆連話也很少說,因為在她簡單的思維方式中,不說話是最能讓自己不惹媽媽生氣的方式。。當然長久的沉默并不代表沒有疑問,在喻曉的心里也有個無論如何都要得到答案的問題,就是關于爸爸的事情,可是因為媽媽從來不提,她覺得這件事也許是禁忌,不能問的,也從來不敢開口。喻曉還記得新學期的時候,和藹可親的班主任老師要統計家庭情況,她空下了父親姓名那一欄,只在母親姓名那一側工工整整地填了上去。班主任看到后,把她叫到講桌旁,用不輕不重的聲音問:“鐘喻曉,你怎么不填你爸爸的名字呢?”

她低著頭,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關于爸爸的問題有太多人問過她了,她不想回答,也回答不了,更不想去解釋。

“告訴老師是怎么回事?是不知道嗎?”班主任又問道。

她那雙被鉛筆染得臟兮兮的小手耷拉在身側,不知所措地擰著衣襟。她感到全班小朋友的臉都朝這邊揚著,仿佛大家都在秉著呼吸要等待一個答案。

她想象著大家好奇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老師那關切的笑容在她的眼中也變得畸形起來,像是老樹根一樣得丑,不不,老樹根才不會看自己的笑話,眼前這個人簡直像西游記里的蝎子精……喻曉在心底咒罵著,眼淚卻止不住往眼眶外冒,像是忍耐著極大的委屈,最后終于爆發,哇哇地哭起來。

壞老師,壞人。她這么想。

“呀,蝎鳩子紅薯可叫烤焦了!”媽媽一句低聲的咒罵猛然把她拉回現實,她甩甩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之后便看到媽媽慌忙用扒拉火堆的樹枝扒開柴火燃過堆積的灰燼,從中搗鼓出一疙瘩黑黢黢的東西,拿起來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還用嘴吹了吹,然后遞給她:“趕緊吃,吃完就去上學。”

她欣喜地想要去接那疙瘩已經被燒得慘不忍睹的紅薯,卻在碰到它的瞬間,因為怕燙而本能地手一抖,那團紅薯啪地掉在了地上,傳來清脆的破裂聲。

他們已經在這個洼地里躲了很久了,但是究竟多久了,她說不上來,她沒有時間概念。只是覺得太漫長了,四周的酷寒和陰森的死寂讓她快要忍受不下去了。她記得來到這個地方之前,她猶然在睡夢之中,然后感覺有一雙手輕輕地把她擁在懷里,走出了房間。當她被抱到家門外時,讓人無處閃躲的寒風突如其來,不留情面地掃過她小小的身體。她被驚醒了,看到媽媽正在焦急地催促爺爺快點離開。

“媽,要去哪兒啊?”她不解地問道。

“乖,咱出去轉一會兒。”回答問題的卻是爺爺,“曉曉乖,過來,爺爺背著你。”

媽媽把她放下來,她沒有多問,跑到爺爺的身邊去。爬上爺爺的背,雙手摟著老人的脖子,小小的腦袋縮在他大衣的帽子下,想要躲一躲風。

“摟緊沒?爺爺走了啊。”爺爺問著,右手去湊倚在大門上的拐杖,然后步履蹣跚地一步一步朝著離開村子的方向走去。她回頭望了望家里仍然亮著的燈,心里有些莫名的難受,“哥哥呢?”

“哥哥和奶奶在家,沒事兒。”爺爺稍微停了停,這么回答著,聲音有些氣喘吁吁。

在前面拿著手電筒照路的媽媽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害怕地地下頭,不敢再說話了。

現在究竟過了多久了,她不知道,她只想趕緊離開這里,回到家躲進被窩里暖和暖和。她仍舊大氣不敢出一個,因為她能感覺得到此時母親凌厲的目光正在死死地盯著她,就像剛出門時的一樣。她害怕地低著頭,雙手不知所措地絞在一起。

“你嚇她干啥?這事兒又不怨娃兒。”一旁的爺爺看不下去了,手湊過來撿起那疙瘩紅薯,打掉上面的土,然后輕輕地掰開,一股令人心怡的香甜立刻散發出來,“曉曉,來爺這兒,乖。”爺爺朝喻曉招了招手。

她站起來跑過去,伸出手去夠那被掰開的紅薯,冬日的冰冷似乎帶走了一些燙人的溫度,她嘟著嘴,大力地吹著,然后輕輕咬了一口,因為饑餓而對食物極度渴望的她暫時忘記了周圍不愉快的氛圍。

這就是年少時的鐘喻曉,簡單、敏感、同時怯懦。她這個時候還不懂,一些總是后知后覺的傷害可能比瞬間的沖擊性傷害更容易讓人崩裂,時間的烙印一直都存在,郁積在內心某個陰暗的角落,總有一天它會逃逸出來,帶著尖銳的刺,傷人傷己。

這是她在很多年后才了解到的。她同時還明白另一件事,人永遠無法逃脫既定的宿命,即使讓她獲得改變人生的權利,她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太多事情,你身處其中,看似前方道路交錯縱橫,而實際上能走的只有一條,根本沒的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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