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蕭冥的特殊照顧，原臻得了特權，可以一直守在蕭繹身邊。入夜之后，她又累又困，便不自覺的在床前的腳踏上睡了過去，等醒來，已經是后半夜。內殿的角落里點著燭燈，影影綽綽的燭光印在帷幕之上，像水波一樣輕輕蕩漾。原臻拿掉蕭繹額頭上的濕巾，用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溫度降了很多，她微微舒了一口氣。

用涼水敷過臉，她又悄悄坐回床邊，為他整理被角。其實蕭繹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未動，的確沒什么可整理的，但她覺得應該做點什么，不然就會閑的發慌，一發慌就會胡思亂想。

她俯身整理里側被角，發絲不經意的滑下肩頭，落在蕭繹的臉龐上，原臻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撈，手指不經意的觸到他的臉龐，微微怔了一下。

指尖不自覺的撫上他的眉間，他長的可真好看，她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他長的好看。那個時候，他才十四歲，眉宇間卻有成人的氣息，少年持重，好像一切事情都難不倒他。那個時候，她八歲，只能藏在公主身后，時不時偷偷看一眼。

現在他躺在這里，她再不用偷偷摸摸。這個時候，她可以私心的以為，他完全屬于她。

手指顫抖的滑過他濃黑的眉，是真的，不是在做夢。可他卻不知道，這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心頭又酸又澀，她趕緊晃了晃腦袋，不讓自己悲觀，現在他醒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皆是浮云。自己手指剛離開，卻驀然被什么握住，溫暖的觸感，一瞬間讓人感覺到恍惚。

原臻呆呆的看著被握住的手，他的眼睛仍是閉著。她以為是在做夢，閉上眼使勁晃了晃腦袋，再度睜開眼，手仍然被握在掌心，依稀可以感覺到他掌心凜冽的紋路。

他微微睜開了眼，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大眼瞪小眼，兩個人瞪了很久。

殿內一片寂靜，角落的燭火忽明忽暗，守夜的宮人歪歪斜斜的在殿外睡倒一片。良久，他微一用力，本是半俯身的原臻毫無意外的跌在床上，而且壓在他右側未受傷的胸膛上。

全身“轟”的涌上一陣熱意，直沖頭頂，她不敢掙扎，生怕弄裂了傷口。鼻子貼在他的側臉，卻渾身不自在，只小聲道：“你既然醒了，我去叫太醫瞧瞧吧”，說完這句話就要起身，原臻也以為他會放開，誰知剛一動，他就“哧”的吸氣，像是扯住傷口，她又縮了回去。

他動了動唇，吐息微微拂在臉側有點癢，聲音很低，“你知道就好”。原臻聯想到他昏迷前的話，又想到莊姬太后和蕭冥的異常，雖然不清楚是什么事情，但也猜到一點。于是便刻意壓低聲音，“我去叫冥公子來可好？”

他卻答非所問，“醒來能看到你，真好”。

四下里寂靜，唯有銅漏聲聲，一滴一滴，心底深處忽然塌了一片，長長的睫毛沾了濕意，微微眨著，其實明明沒有什么，她卻突然覺得委屈，因為這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話。

眼角濕意淡淡的沾上他脖頸處的皮膚，攬在她腰際的手臂卻收攏起來，嘆聲道：“真是個傻姑娘”。

傻姑娘也好，聰明姑娘也罷，其實她和世上諸人無異，只希望有人疼，有人愛，有人在她身邊，有人讓她依靠。但更多時候，她都是一個人、所以也會告訴自己，退而求其次，靠不了別人，就靠自己。

可她終究只是個姑娘。

五更時分，蕭繹睡下，原臻繞開守夜宮人，走出殿外。視線里鋪陳出丈余見方的整齊青磚，殿前的重瓣扶桑花旁站著身著銀色甲胄的將軍和紫衣貴公子，月色淡的只剩模糊月影，天邊遙遙掛了一顆啟明星。

蕭冥聞聲回頭，黑玉般的發被夜風吹散，臉龐在夜色中有異樣的剛毅，“君上如何了？”

原臻看了一眼甲胄將軍，她識得他，他是萬梅山莊的老四，是唐宮南禁軍的首領。蕭冥微微一笑，“姑娘放心，他是自己人”。

原臻便把蕭繹交代的話轉給蕭冥，蕭冥和老四互看一眼，默契的笑了。

守夜宮人全部被撤走，整個昭陽宮都換上新人。其實這種機密的事情本可以悄悄進行，蕭冥卻刻意搞的聲勢浩大，生怕別人不知道。做完這一切之后，天已經大亮，蕭冥整了整衣襟，踏進寢殿。

此時蕭繹披衣靠在床沿，原臻一勺一勺喂他吃藥。在他安靜的目光下，原臻臉上不自覺泛上熱意，強裝鎮定的喂他吃藥。蕭冥和老四悄悄退到屏風后。

眼見湯藥就要見底，他卻突然不吃了，抬手拂過她的鼻尖，原臻手一顫，藥碗差點打翻。他捻了捻指尖，偏頭看她，眸子閃亮，微帶著好奇，好像真的很好奇，“怎么出了這樣多的汗？”

本就強壓下去的熱意，因為這句話，“轟”的直沖頭頂，連帶耳根都紅透了。原臻仍強裝鎮定的把藥碗放在床頭小幾上。然后鎮定的用手扇著風。鎮定的看著別處。鎮定的站起來。鎮定的自言自語“殿里竟然不透風，真是熱死了，熱死了”，說著轉入了屏風。

蕭繹唇畔的笑意更盛了。

蕭冥和老四對她點了點頭，入了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