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腳下虛浮的云霧，群山中的龐大宮殿盡在眼底。大地龜裂的巨響仍像雷鳴般在耳邊炸響，一座又一座孤絕險峻的山峰從地表隆起，將那座宮殿包裹在無盡的黑暗中。絲絲噴涌的秘魔之力在整個流荒大界游走不休，那是一種與仙界的靈力截然不同的力量，這股力量黑暗神秘，透著震懾人心的戾氣，卻強大得令人生出恐懼。無形的魔氣在山谷內外肆虐，沒有了封印的壓制，魔物肆意吸收著天地靈氣，他們很快，便可以化形而出了。

凌星不禁動容：“想不到西妃剛去世，魔族就解印出世，這一切，難道真是天意嗎？”她撫摸著手腕，那生生放血的滋味恐怕是這輩子也不能忘記。

“世上縱有天意，也是人為。”

凌星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忍不住冷冷笑道：“噬荒忽大人奉西妃之命鎮守流荒，今日卻襄助魔之一族解印出世。噬荒忽大人，你的心是否還忠于我仙之一族？”

噬荒忽的神情微微一呆，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但很快又釋然自若。他棕色的眼珠泛起一層灰色的冷光，聲音如同枯槁的老木：“我們都只不過是命運的棋子，仙子才是有資格掌控命運的人。”

“那么，是什么人能操縱噬荒忽大人這顆棋子？”

“你早晚會知道。這個人會來找你，他會親自告訴你一切。”

凌星不屑與噬荒忽多話，轉身欲走。

噬荒忽卻道：“你不必再回天界。”

“又是為何？”

“天帝已下詔將你流放小三界。”

凌星聞言心已涼透，顫聲道：“你胡說，凌星犯了何錯，要受流放之刑？”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只因你是占春公主的傳人。”

凌星嘶聲道：“不，為何從未有人告訴我……為何我對占春公主一無所知？”

“只因西妃并不想讓你知道。”

“西妃……”

“西妃撫養你，就是要你不再延續占春公主一脈與西妃的仇恨。”

“我的確對西妃怨恨不起來……”

“西妃畢竟對你恩重如山，而你又是一個極善良的女孩子，只不過，西妃的苦心你還不能完全體會。”

“西妃的苦心？”

“因占春公主而死的人已經太多，只有你才能化解他們之間幾百年的仇怨。”

“只有我……”

“不錯。你既是占春公主的唯一傳人，又是西妃門下弟子，公主對你有誼，西妃對你有恩，你怎能看著兩派互相仇殺？”

“我的確不能……”

“如今西妃已死，占春公主的弟子門人必定要將你帶走。”

“你豈非就是公主的故人？”

“但我已誓死效忠于西妃。如今虞伊兒已被天帝囚禁，月滿西樓已被天帝封死，我西妃一派此后只能潛伏于暗處。”噬荒忽低低嘆息一聲，“天帝鏟除西樓之后，已將注意轉向魔之一族。為向占春公主一派示好言和，他不得不將你遣送至小三界。”

“公主的故舊門人如今竟聚集在小三界？”

噬荒忽點頭道：“無霞宮本是公主生前的府邸，公主戰敗之后，西妃已命玉天儀血洗了無霞宮。無霞宮如今已是一座空城。”

“玉天儀？”

“玉天儀就是當今天帝。占春公主一案錯綜復雜，牽連甚廣，尚有許多內情，我已不便再說。你只需記得西妃對你的苦心。”

凌星胸中燃起一股正義之火，大聲道：“不錯，我絕不會讓他們互相殘殺下去！”

噬荒忽微笑道：“要化干戈為玉帛，關鍵只在一人。”

“何人？”凌星已有些豪氣干云。

“施郁杰。”

凌星一愣，遲疑道：“你是說小三界守護之神施郁杰？”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在天牢前郁怒悲恨，徘徊不舍的影子。

“施郁杰乃占春公主一手撫養調教長大，他在十幾歲時已經精通無霞宮所有術法。幾百年過去，他的仇恨之心無時無刻不在鞭策他的苦修，如今，連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勝過他。不只是我，天帝和魔族對他更為忌憚。有他在你身邊，相信天下絕沒有幾個人還敢打你的主意。”

凌星喃喃道：“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么多……或許我自己本不愿知道得太多的……”

噬荒忽凝望著遠處漸漸明朗的天空，一時也是感慨萬千。

三百年在流荒隱居的生活，已令他對世事生出無邊的厭倦。他的頭發已經花白，血液中流動的不再是熱血，他還愿意做這些本來與他毫不相干的事，或許只是因為對西妃的承諾。

噬荒忽本就是個重信義的人，西妃也是。只要占春公主還活在這世間，他就絕不會背棄自己對西妃許下的諾言。

“我告訴你這么多，只因這些本就是你該知道的。你已在西妃庇護下過了許多年無憂無慮的生活，如今，你竟不愿意去做你該做的事？”

“我……”

“我知道你是個心性淡泊之人，但你要知道，人活著，絕不會只為了自己。”

他拍了拍凌星的肩膀，語氣中有了一絲憐憫。

凌星沒有說話，但心間卻覺得自己仿佛擔負了很大的責任。

她的面容仍舊泛著純真，但她心中已明白，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純真的日子。

她的心就如一塊純凈的水晶，那么通透，卻從未沾染俗世的塵埃。

西邊，隱約有一片連綿的的青山。

她從那里來，如今便要回到那里去。

腳下的路，分明很遠，很遠……

但她已有了走下去的勇氣。

只要有勇氣，一切就會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