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劍不多一劍不少
- 不羨鴛鴦不羨仙
- 八百里加急
- 1378字
- 2013-04-19 13:33:55
清晨,暴雨。敲打著鄴城的青石地面,水花濺起的節奏越來越急,小奴撐著綢布油傘,靜靜的立在雨中的嵐橋。水珠順著面前的發絲,劃過她的視野。從昨天夜里到現在,小奴一直這么杵著。她在等著這場暴風雨停息,等著嵐河風平浪靜后的碧波如洗。沒有粘貼告示,沒有封城搜捕,沒有任何關于郡守被刺的消息,就在剛才,小奴看著一座轎子在那官宅門口停下,華錦官袍的鄴城郡守下了轎子,站在朱漆大門前,看著這幕雨,看著嵐橋上那個撐傘孤立的身影,皺了下眉頭,轉身進了內院。公子去哪了?小奴握緊拳頭一拳砸在大理石護欄上,在等幾日,若公子還是杳無音訊,拼了這條命,自己也要闖一闖龍潭虎穴的郡守府。
午后,雨慢慢的停了,小奴收起雨傘,垂著手臂慢慢的轉過身子,朝著宅院的方向行去。
自己記事那年,家鄉鬧了百年一遇的饑荒,公子救了自己,教自己習武認字,從簡單的挑、劈、斬、刺,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招式,他都是手把手的親自教誨,有時候他也陪著自己練,簡單的刺,一刺就是一個下午,一千劍,一劍不多,一劍不少,公子說這是個定數,無法改變,人生抑或如此,你今天習慣了刺一千次,明天少刺一劍,后天也許就只記得刺九百九十九劍,少一劍,便少了份堅韌的心。于是不管刮風下雨,春夏秋冬,我都陪著公子,有時候刺木樁,有時候刺沙地,甚至是站在波濤洶涌的河流中,對著空氣,一劍不多,一劍不少的刺滿一千劍,后來這成了一種習慣,如果哪天少刺了一劍,就會茶不思飯不想。
后來公子告訴我,他習的是須彌宗的長袖決,最高境界便是揮袖間山崩地裂,海枯石爛。我不信,公子說他其實也不相信。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寫字的時候和練劍的時候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一個冷若冰霜,一個溫婉如水。公子教我如何寫字,可是我卻總是學不會。
那些年,我們一直逃亡,公子讓我在一個冊子上記下了一百五十六個名字,他說這些是我的仇人,我殺一個,你劃掉一個。到現在,我劃掉了七十九個。每次看著他穿著夜行衣,黑巾蒙面提劍離去的身影,我都有種深深的擔憂,等真的殺完了冊子上所有的人,公子還能做些什么。他好像就是為了殺戮而活著,人卻真的非常善良。他不吃肉食,不傷禽畜,不欺老弱,不辱婦小。可是他面對冊子上的每一個人,卻絕不手下留情。有一次,有個老翁跪地求情,磕頭認錯,公子看都沒有看,當著我的面,直接一劍削掉了他的腦袋。從那以后,公子在也不讓我跟他一起,他說那樣的場面太血腥,你還是個孩子。
終于,到了籬墻小院,小奴失魂落魄的站在院子里,看著落英繽紛,取下后背用黑布包了幾層的鐵劍,握在手心,調整呼吸后揮劍直刺。沒有劍氣,沒有劍招,只是平平無奇的直刺動作。漸漸的汗水順著臉頰滑到下巴,滴落在石子地面。每一劍都傾盡全力,漸漸的,一劍,兩劍,一千劍滿,收劍凝目,滿園春色,霞光飛繞,那棵冬棗樹下,深深的一個腳印歷歷在目。小奴抬頭看了眼天空的云層,一道彩虹跨過眼簾,幾只新燕剪尾飛過。
夜深人靜,小奴躺在塌上,久久無法入睡。兩行熱淚,匆匆滑落,濕了棉枕。心口像是晨間的雨水淋過,濕淋淋的越來越沉。
院子木門悄悄的被人推開,聲音在這深夜里非常刺耳,輕緩的腳步聲穿過廊廳,慢慢的靠近了公子房間。小奴心暮然顫抖,是公子回來了么?抑或只是某個賊子趁夜偷竊,睜開眼睛,沒有任何征兆的坐起身體,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小奴披上灰色的披肩,在枕頭下抽出那把銹跡斑斑的鐵劍握在手心,傾耳聽著聲音的去向,腳步輕輕的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