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馮大海開著車子，在黑暗里摸著路走，因為已經接近午夜，路上的幾乎不見一個行人，車輛也是極少。偶爾可以看到路上有一些塑料，布幔做的廣告紙，經不起風抽雨打，飄落在泥水里，在車燈下泛著白光。

雨刷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向左向右均勻的搖擺。一大股一大股的水順著澆下來，馮大海只覺得眼前的視線一會清晰一會模糊。馬路在雨水中泡的越發坑坑洼洼，灌滿了水，這一路上特別的不好走，馮大海把車子開到最慢的速度。

纖柔衣衫單薄，進了車子里才感覺身上暖和些，此時正兀自在后座上打盹，大海通過后視鏡，看見纖柔低垂著頭，長密的睫毛在她的臉頰上留下兩個彎彎的陰影，像一對飛蛾的觸角。

“孟小姐，別睡著了，等會下車時仔細閃著風。”大海關切的說道。

纖柔抬起頭來，不禁莞爾一笑道：

“謝謝你，馮師傅。再轉一個路口就到我家了。”

車子搖搖晃晃的進了一個巷子口，路變得非常的狹窄。這時雨水也小了些。纖柔說道：

“馮師傅，就在這里下車吧，巷子太窄，車子恐怕開不進去。”

大海停下車，看了一看前面的路況說：“的確如此，只好在這里停車了。”

纖柔這邊剛一下了車，刮過來一陣涼風，不禁打了個寒噤。

大海也跟著下了車子說：“纖柔小姐我送你到家門口吧。”

纖柔指著巷口的深處說：

“就到了，左邊數第四個門就是，里面的路你不熟悉，看溏濕了鞋子。馮師傅快回去吧，羅家人該等急了。”

大海見拗不過她，就脫了自己的外套說：“雨下的還挺大的，這件衣服給纖柔小姐遮遮雨吧”。

纖柔借著車子前面的燈光，小心的避著路上的坑坑洼洼。雨水在燈光下密密麻麻的，似萬千的蟲子撲火。

看著纖柔進了自家的房門，大海才倒車往回走。羅家三口回到羅公館已經午夜一兩點了。

纖柔回到家，母親和妹妹已經睡下了，客廳里還為她留著燈。昏黃的燈光照耀下的客廳，顯得格外敝舊狹小。纖柔的鞋全濕了，進了水。鞋底吸著腳后板，走起路來“吧唧吧唧”響，這種聲音聽起來讓人非常的難過。

鞋面上繡著的花掉了色，紅了一鞋幫。她想把包放在廳里的矮桌子上，一不小心踢到了潛在燈光陰影里的一個矮腳凳子，啪的發出一聲脆響，纖柔連帶著差點絆倒。

內屋里傳來老太太咳嗽的聲音：

“纖柔，是你回來了嗎？時候不早了，趕緊洗洗睡吧。”

孟纖柔答應著，把矮凳拉出來，坐在上面脫去鞋襪去擠上面的水,把那雙鞋掛在窗戶欞子上晾著。

纖柔拖著一雙舊涼鞋，就著屋檐下接的水沖了沖腳，回到廳里換了一雙干凈的布拖鞋，熄了燈，坨坨的走進自己的屋里。

她和妹妹小柔一個床兩個被窩，小柔在旁邊發出咻咻的鼻音，正睡得香。纖柔躺下了才覺得渾身發冷的厲害。

窗外面又嘩嘩的下起雨。夜色朦朧，屋里簡陋的幾個家具投出模模糊糊的黑影，像大大小小的怪獸蹲伏在那里。

兩三只蒼蠅在頭上嗡嗡的飛鳴，忽然一個青白的閃電，震得屋頂轟轟的響。雷聲過后雨夜顯得出奇的靜。

纖柔剛要睡著，聽著遠處模模糊糊的傳出哭哭啼啼的叫罵，不知誰家大半夜的又在吵架。仿佛聽見家具跌倒的聲音，玻璃碎裂的脆響。

一個女人帶著哭聲啰啰嗦嗦的講話“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死我呀，我真的不想活了......”

纖柔在枕頭上靜靜的傾聽，不一會聲音又沒有了。

迷迷糊糊的，纖柔仿佛又回到晚上的那個舞會，細細的音樂，碎碎的舞步，男人锃亮的皮鞋，女人絮絮哆哆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