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拷問

由于人多車小，郝云沒有和小明他們一幫老爺們擠一輛車回去，而是打了個出租車跟在后面。她到市場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還沒有進去，就在門外聽到男人壓抑的嘶吼聲和物體擊打肉體的沉悶的聲響。等里面的聲音停止下來，郝云推開門進屋。

馬善業和劉先鋒等人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地站在屋子正中央，墻角處是不知什么時候被捆了個結結實實的兩個職業討債人。二人嘴上還緊緊地纏著膠帶，難怪郝云剛才聽不到有人慘叫。

郝云俯下身子觀察二人，發現二人雖然被打的很慘，但眼睛還在四下亂轉。于是，站起來吩咐：“等你們出夠氣了就把他們拉到郊區找個安全的地方埋了。記住，坑挖深點，別讓人種地的給刨出來。”說著話，她向眾人使了個眼色。眾人心領神會，大聲答應。

郝云不忍心看人挨打，出屋帶上門在外面等著。郝云知道像這種滾刀肉似的混混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一次不打服了他會一輩子不把你當回子事。過了一會兒，郝云估計差不多了，又推開了房門進去。

這回看這兩人，眼睛直往上翻，鯉魚打挺般的掙扎不停。郝云知道這兩個人已經練得差不多了，但還得加最后一把火。郝云故意大聲說話：“你們怎么搞的，這怎么還越來越活泛了呢？這樣你還能把他們弄出城嗎？接著來！”

地上躺著的人聽得此言不由得魂飛魄散，用盡全身的力量更加努力掙扎，喉嚨里拼命地擠出駭人的聲音出來。

一直躲在后面的馬天成鉆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跟郝云說：“我覺得這兩個人好像有什么話要說。”

地上的兩人立刻不再掙扎，瞪圓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郝云。當郝云一臉狐疑地望向他們時，他們迎上郝云的目光拼命地點頭。

郝云一下子火了：“靠，還敢瞪我！”

兩人立刻低下頭咚咚地把腦袋往地上磕，表示認錯。

郝云覺得今天自己做的有點太多了，于是開始撤退：“我不管了，你們一群大男人肯定比我懂得多，你們愛咋辦就咋辦吧！”

說完這句完全是蠻不講理的話，郝云選擇離開。郝云相信留下的人會把下面的事情處理好。剛才馬天成恰到好處的搭話讓郝云很是意外。如此善解人意，前提是完全明白自己的打法路數。看來此人心機很深啊。

郝云在心里把小明帶過來的幾個人捋了捋，發現這幾個人都還不簡單。劉先鋒看著人高馬大五大三粗的，但是隱隱透著一股世故圓滑的味道；馬善業一臉的聰明伶俐且心黑手辣，郝云反而喜歡與這種當面抖機靈的人打交道；王安是劉先鋒的表弟，遇到什么事情搶著上，明顯與劉先鋒相反，一看就是長期缺乏自信，生怕讓別人瞧不起；還有就是這個平日里畏畏縮縮的馬天成，居然把郝云的心思摸得很透，而且還是心細如發的一個人，這讓郝云很意外。不過這些人都是江湖上混出來的，剛才下手時明顯心中有數，雖然會讓挨打者很痛但絕不傷及要害。郝云心中再嘆：“都是人才啊！”

郝云雖然人已經離開了，但心里還是很擔心。她不知道現在那三十萬元還剩下了多少。如果那兩個SB真的把錢造光了，就算真的把他們挖坑埋了也無濟于事。還有，劉軍交出了三十萬，但離他收走的錢數還有很大差距，怎么往回要，能不能要得回來，都還是問題。

折騰了一天了，郝云感覺有點累，也有點餓了。路過一家超市進去買了一小塊涼皮和兩斤生的牛腱子肉。

回到家中，郝鬧迎過來對的郝云大聲地叫。郝云批評它：“不許大聲嚷嚷！”這貨壓根不理郝云的這茬，直著脖子叫得更大聲了。郝云到客廳的墻角處看了看，兩個小碗里面貓糧和水都還有啊，于是心中更是不解。她低頭看郝鬧，郝鬧還是喵喵的叫。郝云罵它：“笨蛋！就會喵，連門外語都不懂！”郝云想了想，過去打開了大門，只見郝鬧嗖的一聲絕塵而去。郝云站在門口甚是無語。

四十

郝云不再管貓去了哪里，自己來到廚房先找了個盆，接了一盆清水，把牛腱子扔掉水里先泡著。接著又把涼粉在水管子下面沖了沖，擱到了案板上，拿起菜刀也用水沖了一下，把涼粉切成麻將牌大小的塊放到一個碗里。有另外切了些蔥姜蒜。開火坐上鍋，熱鍋涼油，油熱后倒入一勺郫縣豆瓣醬炒出紅油再倒入蔥姜蒜炒香，又加了點糖攪和了兩下，端起碗來，把碗里的涼粉一下子全倒入鍋里翻炒幾下，加入醬油調色，加入鹽調味，再加了一點醋，最后撒點味精顛了幾下鍋出鍋，一份炒涼粉就得了。

郝云吃了一塊炒涼粉，味道不錯，就是還不夠辣，如果加上點小米椒就更好了。

郝云正吃著炒涼粉，小明的電話來了。電話里小明告訴郝云一個好消息：“三十萬元一分不少全部追回，還多出了幾萬。”

郝云趕緊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據小明講，郝云離開市場后，他們就把兩個人嘴上的膠帶扯下來了。兩人對自己為什么來到此處心知肚明，無賴有時也很光棍，既然服了就一服到底。于是，沒有什么廢話，小明等人帶著兩位很快就找到了錢，一萬一疊很好數，但一數之下竟然多了幾萬。為此眾人有了些爭執。以馬善業為主的一方認為該一掃而光，多出的幾萬就當罰款了。以小明為主導的一方覺得不是自己的不該拿，況且兩位職業催債人剛開始時也是盡心工作了的，應該可以拿一些報酬的。

郝云耐著性子聽完了小明的講述，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全拿回來，一分錢也別給這兩個貨留下。話音剛落，郝云在電話里聽到馬善業一干人等的歡呼聲。敢情小明那頭電話開著開著免提呢。

郝云關了電話，專心致志地吃她的涼粉。涼粉吃完郝云在廚房洗鍋洗碗的時候，有人按門鈴。郝云心中暗想，還真是來了啊。

打開了房門，正如郝云所料，門口站的正是是小明。

郝云其實早就看出來小明是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漢子，劉先鋒也好，馬善業也好，都不是善茬，但郝云看得出來，這些人對小明心服口服。為什么？就是因為小明做事一直是正大光明，不做缺理的事，對兄弟真正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

郝云一眼就看到小明手里的箱子，她用手一捂眼睛，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聲：“我的天啊，不會吧？”

小明把箱子擺在客廳的茶幾上打開，露出里面摞得整整齊齊的鈔票，讓郝云清點。

郝云看著箱子里的錢，心里還真有幾分感動。郝云再世為人，早已歷盡人間冷暖。人在少年時，往往心存理想，義氣優先，把一諾千金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人到青年，開始領會社會的現實，逐漸琢磨人際間的復雜關系，分辨誰可以利用，誰又可以不用搭理，年少時的曾誓言同生共死的兄弟如果沒什么用處仿若狗屎。人到中年，就徹底認識了桃園三結義三兄弟的本質，世界上所有的人就分成了兩種：“可能帶來利益的和可能帶走利益的。”而且逐利心態在此時達到極致。

小明現在也應該三十多了，接近中年，但他的人生態度仍然還是十幾歲少年一樣單純。還無條件地相信道義，相信人性是善的。今天他把錢一分不少地帶來給郝云就是最好的證明。

郝云知道，自己如果面對這樣一筆巨款，是絕不會像小明一樣淡定的。

郝云于是更加敬重小明。

郝云看到小明氣鼓鼓的樣子，慢慢地開導他：“其一，這些額外的錢肯定是些不義之財。最有可能是賭場里的釣魚用的餌。賭場對付不肯輕易下老本的賭徒最常用的一種辦法就是釣魚法。先讓賭徒贏錢，今天贏一千，明天贏一萬，讓賭徒越來越覺得自己賭運高升，從而沉迷其中。當時機成熟時，賭徒一旦拿出全部身家企圖獲取更大回報時，賭場就會上下一心，將賭徒洗個爪干毛凈。所以，你不拿這些錢，他們自己也留不下的。其二，江湖上混，沒有什么可以留情的。有時候你心一軟，被你放過的對手不但不領情反而會小視你，他們會自認為找到了你的空隙就會一有機會就來試探地攻擊你，后患無窮啊。男子漢大丈夫，當斷則斷，不斷自亂。毛主席決定打印度的時候曾經說過，這一仗要保中印邊境五十年代太平。我們沒有那樣的氣勢，但對付一些混子還應該決絕一些的。”

坐在郝云對面的小明看著侃侃而談的這個小丫頭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