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軒離開醫院驅車前往文曉溪的公寓。

將車停在公寓樓下，慕承軒沒有馬上下車，而是打開車窗，坐了一會。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靖婷說會打電話給小溪，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寧愿自己開口告訴她這件事情。

對于文曉溪，慕承軒除了初見時的狂喜到后來的落寞和憤怒，再到現在的不知所措和毫無把握，他自己也說不清心底的感覺。

短短的幾天時間，事情發生了那么大的變化，他現在只是覺得累，覺得疲憊，覺得深入骨髓的意興闌珊。

不過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就這樣吧。仿佛下定了決心般，慕承軒掐滅了煙頭，而后推門下車，大步的朝公寓門走去。

來到文曉溪的門前，摁下門鈴，過了一會才聽到拖鞋拖地的聲音從里面傳來，然后門打開了。

文曉溪似乎沒想到會是慕承軒。昨晚自己等了他很久他都沒來，想著該是公司有事耽擱了。打開門呆住了，過了會才覺得自己一身helloketty的睡衣并不妥，而且自己剛剛在洗臉，頭發全都盤在腦后。

“莫承軒，你怎么來了？”

“能讓我先進去么？”

“哦，好”說著，小溪讓了下，待慕承軒傾身進來后，她關上門。

不知道為什么，小溪覺得慕承軒好像不開心，但是又好像沒什么，貌似自己重新見到他的時候，他就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吃飯了么？我剛煮好了粥，要不要一起吃？”

“好。”慕承軒說著便坐在餐桌旁。

文曉溪轉身去廚房將熬得綿軟的紅豆粥端到桌子上，又從蒸鍋里端出蒸好的小籠包，從冰箱里拿出一碟小菜用香油拌了，才坐在餐桌邊。給慕承軒盛了碗紅豆粥，才開始盛自己的。

慕承軒看著眼前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紅豆粥、肉包子，有點貪心的想，如果這份居家的溫暖自己一直能夠擁有該多好呀。

他沒說話便開始吃飯，小溪也沒說話，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吃著飯，一時間一種溫馨的居家氣息圍繞在兩人身邊。仿佛無數個日子都是如此般，那么自然。

但這份溫馨終究是要結束的，慕承軒吃完后放下碗筷，靜靜的看著文曉溪秀氣的吃飯，文曉溪不明就里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加快了吃的速度。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

“靖婷懷孕了。”慕承軒驟然開口。

文曉溪愣住了，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般不可置信，或者說她一時還沒懂得這句話的意思。就那么靜靜的看著慕承軒，慕承軒也沒有說話，也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一時間，屋子里安靜極了。

經過了漫長的長途跋涉般，文曉溪開口說話了，聲音竟有細微的顫抖和沙啞：“靖婷懷孕了，你們的孩子么？我……恭喜你們，呵呵”末了，小溪呵呵的笑了兩下，卻覺得眼前好像被什么蒙住了，過了會有水滴滴到自己放在桌子的手上，才知道自己哭了。

淚水決堤般而下，怎么止也止不住，她低下頭，想要去收拾桌上的碗來掩飾自己，卻什么也看不清，一時間無措極了。

看著她的慌張和無措，慕承軒覺得心如刀割，他伸手將她慌張的雙手捉住，：“小溪，其實……”

他想說其實孩子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孩子是誰的，我的心中只有你一個，但是他只覺得苦澀從心里慢慢溢到嘴里，這些他都不能說，現在靖婷還在醫院里，滿心歡喜的等待著他，珍惜著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真相他一點都不能說。

文曉溪滿心的茫然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后竟然消失了。

她知道自己必須鎮定下來。她抹去了眼中的淚，極力的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深呼吸，然后用生平最大的決心般掙開被慕承軒握住的雙手說：“莫承軒，不是，慕承軒，好好照顧靖婷吧。靖婷是個值得你真心對待的人，不要辜負了她。不然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慕承軒看著文曉溪用她被淚水洗過的亮晶晶的眼睛定定的看著他，看著她嫣紅的小巧的嘴巴，看著眼前這曾無數次自己在睡夢中撫摸過的面容，如今決然的和自己說著這些話，他的手握的緊緊的，牙齒也咬的緊緊的。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去抱住她，怕自己忍不住會將自己滿腔的愛意說出，會將事情的真相說出。

好吧，就這樣吧，慕承軒，就當沒有再遇見過吧！可是為什么心仿佛缺了一塊似得，一直以來支撐著自己朝前走，走到慕氏掌門人的位置的動力，就是眼前這個小女人，這個一哭，仿佛就牽動著自己的骨肉般讓自己滿心滿眼痛的女人，這個一笑，仿佛就將世上的光亮都放在自己眼前般讓自己覺得豁然開朗的女人。

真的要和她說再見么？真的就這樣擦肩而過了么？

就在這時，文曉溪的電話響起。

“喂”

“小溪，你起床了吧。”

“嗯”

“我現在在醫院里，需要住院幾天，能不能幫我帶些衣服和洗漱用品過來。”

“好，我一會就給你送去。”文曉溪捂著自己的嘴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些。

“小溪，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發生？”

“沒什么，靖婷，我一會去看你，先掛電話了，再見。”逃避般的，小溪迅速結束了通話。

然后仿佛全身的力氣被抽干般，如果說慕承軒剛才說的話讓文曉溪的大腦有瞬間的放空，而后開始反應卻終究有那么點僥幸覺得可能事實并非如此的話，那么靖婷的電話則是駱駝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告訴小溪一切都是真的，讓她無可遁逃。

她只覺得有滿腔的委屈，十年的等待，十年刻骨的相思，都還沒來得及和慕承軒說，卻發現一切都沒有必要說了。

對自己來說沉甸甸的十年的時間，現在看來仿佛一個泡沫般沒有存在的必要，或者說甚至讓人懷疑它是否存在過。這怎能不讓小溪傷心，或者說悲痛。

慕承軒上前緊緊的抱住她，仿佛抱得緊緊的她就會一直呆在自己懷中。但是照現在的情形看來，這擁抱更多的卻是面對永恒的失去時的那份不舍和無奈。

文曉溪只覺得自己從未如此酣暢淋漓的哭過，哭過后，反而有份釋然和輕松。她終于停止了哭泣，抽著氣，掙脫了慕承軒的懷抱。

“莫承軒，你怎么變成慕承軒了？”小溪突然問道。

“其實我本來就姓慕，但是當我離開慕家時就沒想過還會回去，所以就將成我媽媽的姓了。”慕承軒有些不解，這個問題之前不是解釋過了么，不過他仍耐心的說了一遍。

“哦，你媽媽還好么？”

“我媽媽很早就去世了，我從未看見過她。她是我爸爸在和現在的夫人結婚前認識的，她生下我后將我交到慕家，就走了。聽爺爺說后來發生車禍去世了。我之所以從慕家出走，就是因為在我十六歲那年知道我并不是現在的慕夫人所生。”

“哦。那你后來回去后就出國了么？這十年你過得好么？”

我怎么可能過得好，沒有你在我身邊，孤身在異國他鄉，要打工要讀書，要防備慕家人的暗算，甚至九死一生，我怎么可能過得好。

但是慕承軒并不打算將這些告訴文曉溪。因為一切都過去了，是的，過去了。對于他來說，能夠再度和文曉溪重逢就是上蒼最大的恩賜，所以過往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還好，回到慕家，爺爺說我是嫡子長孫，就要擔起慕氏的責任，所以就將我送出國，后來畢業后回慕氏工作。”

“哦。這些年我過的也挺好，畢業后進了慕氏，還認識了靖婷。而且能和你再次相遇，我已經很滿足了。”兩個人進行著重逢以來最平靜的一次談話，平靜的仿佛沒有分離過的老友般。

文曉溪壓抑著心底的悲痛，十年的時間，自己能說的就只有這些么？午夜夢回時的魂牽夢縈，脆弱時的思念入骨，流淚時的彷徨無助，所有這一切都沒有說出口，因為已經沒有說的必要了。

兩個人，明明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兩個人，就這么安靜的交流著，沒有太多的波瀾。

“好了，慕承軒，想問的我都問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看，十年的時間，我們之間能說的也只有這么多。我們之間就這樣吧，分離多年又再重逢的朋友，就這樣吧。”

慕承軒沉默著沒有說話。

文曉溪又重復著，仿佛下定決心般說“就這樣吧，慕承軒，我是靖婷最好的朋友，而你是她最愛的人，現在還是她孩子的父親，我們的關系僅止于此吧。”

慕承軒看著文曉溪：“那承風呢？”

你是承風的女朋友，那就注定不會和我僅僅是陌生人，你要我看著你和承風在一起，然后告訴我，我們的關系僅止于此么？文曉溪，你太高估我了，你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然后讓我當做你不存在，我怎么可能做的到呢？

“承風？”文曉溪有些疑惑，然后才恍然大悟的說：“我并不是慕風的女朋友，我和他僅止于有好感。你放心，我不會和他在一起，我會離你遠遠的。”

我會離你遠遠的，文曉溪說的堅決，心里卻苦澀的不行。

而慕承軒在聽到她這句話后心里也不好受，甚至還有隱隱的憤怒。

離我遠遠的，文曉溪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和我撇清關系么？

慕承軒知道自己是在強求，但是他就是聽不得文曉溪把關系撇的清清的。

離我遠遠的，再一次消失于我的世界里么，文曉溪，你真夠狠的。那么，一切如你所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