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她們身邊戛然而止,副駕駛的車門玻璃自動下落,駕駛員向右探過頭來。車舜鈺透過車窗問道:
“哎,周叔叔,這么急呀?”
“啊,家里有點急事,你們?”周政治猶疑的問道。
“沒事。”車舜鈺如實回道:“給萬金山捐款去了。”
“唔。”他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自動擋,說:“既然沒什么事,我走了。”
“周叔叔,拜拜。”她們同時打起了招呼。
他接到了老婆的三通電話,內容不差一二。“喂,老婆,有事啊?”
“喂,妮婭,是妮婭嗎?”
“老婆,我是你老公呀?”
“啊哦,不是妮婭。對不起,打錯了。”
他依然加大了油門,心想老婆沒有精神障礙,突然之間也不可能有,必須即刻回家弄個明白。他心亂如麻,蒙著頭把車一停,就進了樓宇門。門內有五六個光頭彪漢,腰里掖著砍刀的架勢。近無怨,遠無仇,他顧自“蹬蹬蹬”上到二樓,“咚咚咚咚咚”的擂著自家的門。里面沒有一絲的動靜,他的腿開始打哆嗦了。莫不是彪漢們認錯了門,把王倫舅子家錯認成我家了。老婆啊,我撥個電話你可要接啊。不然,我就撥打110報警了啊。
“喂,老公,還不下班?”
“我就在家門口呢,快開門!”他命令道。
“你忘帶鑰匙了?我開門了呀。你到底在哪里呢?”
“我打不開啊,是不是你反鎖了,跟我捉迷藏呢?”他心煩意亂地說。
“咳,我有那興致?是不是你走錯門了?”
此時,一個彪漢上樓來,制止道:“這位哥,別著急,別驚慌,別敲了,我猜你是走錯門了。”
“這就是我家呀。”他傻眼了。
彪漢遞上一支煙。
他推讓道:“對不起,沒學過。”
彪漢點著煙,吸一口,說:“這家主,是我們的老相識,是三山大學保衛處處長王倫的舅子馬新光。”
“我的家呢,跑哪去了?”他張口結舌的問道。
“你的家跑不了。”彪漢噴著煙霧回道,“如果沒猜錯,你是三山大學保衛處一科的周政治科長吧?”
“沒猜錯,是我。”他支吾道。
“一個小區,一樣的樓。”彪漢和善地說:“周哥,這是七號樓西單二樓東戶,而你家是前面八號樓的這一戶。”
他抹一抹額頭上的冷汗,朝樓下走著說:“謝謝,謝謝啊。”
“不用謝,別讓嫂子等急了就行。”彪漢跟著他下樓說道。
他繞過來,上了樓,打開門,帶著哭腔問道:“秋菊,秋菊,在家嗎?”
“瞎嚷嚷啥呢,叫魂呢吶,我這不好好的嗎?”程秋菊在書房上網呢,走到客廳說。
“你好好的,可嚇死我了!”他癱在沙發里說。
她見他精疲力盡,口干舌燥的樣子,猜到有事情。于是,倒上一杯溫熱水,端到他面前,說:“喝口水,慢慢說。”
他一口氣喝干了,定定神,把剛才的事講了一遍。她笑得前仰后合地說:
“我還以為你穿越了呢。”
他把杯子放在茶幾上,問道:“對了,是不是你穿越了?電話是怎么回事?”
“我也正自納悶呢。”她神乎其神的回道。“明明是你的號碼,卻模模糊糊的認為是妮婭的,真是神了呀。”
“記得妮婭是你的姑表妹。”他繼續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近期,表妹妮婭經常在他上班時造訪他家。程秋菊為沒有生育能力,一直愧疚不安。他不同意領養、抱養,自我感覺早晚會有自己的孩子。她對表妹妮婭的到來,忽然心生一念,“借腹生子”。在與表妹交談時,她時不時的表露此意。妮婭并不推辭,糊里糊涂的似有應允之意。昨天,妮婭急乎乎的上門,說是急用十萬塊錢。她不便多問,當即去銀行取了錢,交給了她。她留下了手機號碼,稱是她的新號,現在用的號明天就停了。今天,下午。她在家閑了,就撥通新號,想約妮婭再來家玩。可是,對方都說,對不起,打錯了。
他聽得云里霧里了。他接聽了三次,回答的都是“我是你老公呀”。怎么?到底是哪里出岔子了呢?他省悟道:“表妹記下的新號呢?”
她從茶幾上摸起一張紙。“要不,你來撥一下試試。”
他端詳了半天,說:“試什么呀,這不就是我的手機號嘛。”
“唉,給我看看。”她似有懷疑。“是呀,就是你的號呀,怎么?啊哦?”
他張開手,在她眼前晃著,問道:“你啊哦什么嗎?”
她推開他的手,回想著說:“我這表妹,從打姑姑懷上她,就有了神氣。出生后的神奇,更是令人難以置信了。她十歲的時候,我就嫁給你了。如今她三十歲了,卻依然像個二十歲的小姑娘。”
“便宜不出外。”他坦坦蕩蕩地說,“咱無兒無女的,十萬塊錢救濟親戚,還與不還都無所謂,就算送給她好了。”
“有你這句話,我就替姑媽和表妹謝謝你了。”她起身,使個萬福禮,說:“為妻這方有禮了。”
“這方有禮,可是那方借腹生子可就沒理了。”他面面俱到地說:“別說是自家表妹,就是他家女人,也打不得此種歪孬主意!”
“老公,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她蹲在他的面前,晃著他的腿說:“生不出孩子,我對不起你,著急呀。”
“再怎么急也急不出孩子!爸媽在世有我的時候,也是四十來歲了呢。”他為了減輕她心里的重負,翻著日歷說:“今天是二零零八年十二月十二日,三年,也就是到一一年的這一天,假如再不生育,咱就到孤兒院領養,行不行?”
“行!當然行了。”她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笑逐顏開地應道。
他起身,到書房翻騰著書櫥里的書,問:“老婆,那套《尤利西斯》呢?”
“別費勁了。”她走進書房,說:“又弄得亂七八糟了。你不是把帶點顏色的書裝了一箱,都放在儲物室了嗎?”
“哦。”他把懷里的書,往書櫥里一塞,說:“老婆,麻煩你整理一下。我下樓,去儲物室取去。”
她堵在書房門口,說:“取不來。”
“怎么?”他失望地問。
“忘了。”她覺得他是一時心急,真的忘了。于是,一五一十地說:“看看這書櫥,再到客廳看看實木沙發。”
他終于想起來了,站在那里呆呆地“呃”了一聲。
“常言睹物思人,我居然使用者父母的遺物,卻把他們都望到腦后了,唉!”
“哎,這樣才是生活的真諦。”她順勢擁抱著他,解勸道:“千萬別唉聲嘆氣,自怨自艾,不然,公婆在天之靈是會為你擔心的。”
“呃,是啊。”他傷懷道:“老是感覺他們沒走,這種感覺真好。”
她抱緊他,鼓勵道:“那就高興起來吧。”
他也緊緊地抱著她,問道:“這和那箱書有什么關系,嗯?”
“替換下來的那套舊沙發,擋住了那箱書。”她感受著貼心的溫暖,溫存的說,“那套舊沙發堆在那里半年多了,我那電動自行車進出都別扭。不然,送人吧。”
他緊緊的抱著她,問道:“送誰?”
她把下巴支在他的左肩上,回道:“樓下的白姐,喜歡用燒心壺燒水,不如送給她當燒柴吧。”
他推開她,攔住她的腰,躊躇不決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怕傷害到人家的自尊那。”
“沒那么嚴重。”她毫不在乎道。“不過當燒柴,僅此而已。”
他沉默少許,坦誠道:“凡事都因是因非,自認為是好事,而另一面卻背道而馳。因此,等到傍晚時分,我就把它放到垃圾箱一旁,誰覺得有用誰搬走,如何?”
“嗯。”她不無擔心地問:“要是沒人搬呢?”
“盡管放心。”他胸有成竹的回道。“咱從北面客廳的窗戶,廚房的窗戶都能望的到。到晚上八點沒人搬走,我就再搬回來。”
“干什么?”一個女人在后樓吵嚷道。
程秋菊小他一歲,因單位不濟,打報告內退了,在家閑來專好事,聞聲就往陽臺上跑。“哎,過來,過來,有戲看了。”
“嘿,光天化日之下,明刀持槍的綁架人,還有沒有王法了?”一個女人摁著手機要報警,被彪漢拿下了。
“做人做事,敢作敢當。殺人償命,還錢埋賬。天經地義,天理昭彰。”彪漢流暢如歌,如在誦讀經文似的唱到。
他姍姍地走過來,瞧了一眼,說:“剛才咋呼的是王倫的老婆馬新蘭,保準是她的娘家兄弟因放高利貸犯事了。站在樓宇門前的是王倫,他朝這看呢,可能看見我了。”
馬新蘭的身材發福了,一身厚厚的棉衣,顯得特像一個不怎么溜圓的球。她頭大,臉凸,三角眼,下巴短。她耍潑道:“扣了人,還這般說的比唱的好聽,不是有砍刀嗎?有本事先砍了我吧!”
“大姐,若要苦苦相逼,我們可是該出手時就出手,啊!”彪漢瞪圓了眼,兇相畢露地說,“暗人不說明話,馬新光欠我們那主本息五十萬,今天交上三十萬就是你們姐弟團圓的底線!”
“我弟弟也是受害者呀!”她首先破了底線了,嚎啕著說。
彪漢靜觀其變,四處未見反常,放心大膽地說:“他的錢被人攜逃到國外,與我們毫不相干。我們只知道,我們是被他馬新光害苦了!”
“再說了,我的錢也都在他的手上,哪兒還有錢呢?”她欲哭無淚了。唉,王倫從家里拿走了十五萬,不知交給王劉鋼了嗎?她一步叉到他的跟前,問道:“那個錢給了老狐貍了沒?”
“給了。”他瑟瑟地說:“別逼我,那二十萬的作用比這大呀!”
“二十萬?好啊,又冒出個五萬來,膽子大了,私房錢存的不老少啊!”她的下巴都被下嘴唇遮住了。“比這大,好在不是你家兄弟?!打了不下五十個電話,推三阻四,哼,人命關天,還有比這大的事嗎?”
她不容分說,從他的身后摟住了他,從他的褲兜里麻利的掏出了手機。此時,又上來一個彪漢,把他倆隔離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