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天舒始終在懷疑，其實桑叔應該就是她和弟弟云北書的父親。他看弟弟北書的眼神，完全是一個父親的期待，這點天舒還是看的懂得。畢竟，她十幾歲了，又是個早熟的孩子。而桑叔對待天舒，不得不說，也是非常寵愛的。不僅在人生的道路上教導她，更是在生活的細枝末中節關心她，有的時候甚至超過了忙碌的母親。母親很忙，是的，一個人帶兩個孩子，怎么會不忙。

可是，她的記憶深處常常會浮現另一個男人的眉眼。遙遠的時光中，那個男人用胡子磨蹭著她的小臉，讓她笑得到處躲藏。那個男人騎著自行車，把她放在前座，在春天的林蔭道上馳騁；那個男人迎著春天的風不停的咳嗽；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很模糊了，他的鼻眼是否英俊，他的身材是否高大，他的衣著是否光鮮，這些都很模糊了。因為那個男人在她4歲以后的時間里，就從記憶中消失了。或者說，4歲前的她根本就不應該有記憶的，那這些畫面是不是本身就不存在呢？

天舒，很茫然，總是在糾結自己的記憶究竟準不準確這個問題的時候很茫然。

天舒曾問過母親，母親說父親是她大學的同學，中學語文老師，因病過世。然后就不愿多提及。

天舒常常看到母親在看一本泛黃的書籍，然后會流淚。12歲，她第一次在好奇心驅使下偷窺了那本書，她悄悄翻閱，那里面夾著一首詩：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天舒看著這首詩，眼前又閃現出母親在看了那首詩后躲起來輕輕抽泣的背影。久久的，哽咽了黃昏。

天舒這樣的女孩，多愁善感，很能從蛛絲馬跡中看明白一些事情，也特別的敏銳，能從人群的呼吸中抓住生命的變化。于是，她敢斷定，母親是為了一份情感，一份已經不存在，或者從來都不存在的情感而難過，可天舒卻不敢問那是為了父親還是桑叔。

“云朵，云朵，在聽嗎？

母親雨墨是了解天舒的，這個女兒時常會從一種固定的狀態中游離出去，當大家都專注于某個點的時候，她就會分神。就好比是孫悟空吧，把自己定在那里，而原神卻已經出了竅。

“哦，去做客？”

“對，還可能，可能，可能去住幾天。”母親的眼神躲閃了一下。

“弟弟知道了？”

“嗯。”母親說完，絲毫看不出喜悅，眉角一皺，等著她的答復。很久，云天舒心底掠過一絲疑惑，她分不清那是不安還是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