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公主急于一睹匣中物什，姁傾見此，因允了。公主打開匣子，瞧了眼其中手釧兒，面上即垮了下去，低聲嘟囔道，“皇嫂所贈，竟與貴妃贈的并無二樣可言，不過一對兒是翡翠，一雙兒是金鑲玉……”

一側侍立的珣瀾姑姑抬了頭悄悄看向皇后，見其一瞬面露異色，不過轉眼又復端然。這對兒金鑲玉手釧兒，于長在觀中的熹玉公主瞧著原是大俗之物，只熹玉公主固是要將姁傾所贈之物，同妺九寧所贈之物相提，她非圣人，不免生出不悅來。然念及不知者無罪一理，她很知不可怨及公主。

皇帝知她不悅，即揮袖令指去伺候熹玉公主的婢子，名喚知靜者拿了匣子退下。因解圍道，“映初，便禮俗，其中情義卻重，況皇后心意一片，你不得無禮?！甭灶D一頓，轉言而道，“你在天山習醫多年，皇兄來考考你，望聞問切，你可否望出你皇嫂近來鳳體如何？”

公主笑著轉過身去，搖頭晃腦著講來，好不得意。“毋須看望，映初閉著眼，只消‘聞’，便知皇嫂近來不能安寐?！眾悆A聞言，莞爾一笑，“極是。公主從何而知？”公主回身答曰，“皇嫂身上，有甘菊與川穹的香氣?！?

皇帝沉聲笑道，“果進益了。初次上山見你時，你連忍冬與鉤吻都分不清，如今已可聞香識藥。”公主將螓首歪向一側，姣好容顏上笑靨如花，似極了那春日枝頭綻開的一抹活潑麗色，她道，“這有何？道長悉心教導映初，映初定不能辜負了道長辛苦才是！”皇帝頷首，“嗯，如此甚好。車馬顛簸多日，回怡菡殿歇息罷。晚膳時分，皇兄為你在修臨殿設宴?！惫黥尤灰恍?，“更好了！映初告退?！?

熹玉公主同知秋知靜等一眾宮人漸漸散去，姁傾待要回宮去，皇帝先于一步摟住她，珣瀾姑姑早已退避至殿外侍立。她靜立于當地，他身上的白檀香隱隱飄來，此香不比旁的異香，人一旦置身異香之中即有所覺察，而置身白檀之間，香氣隱隱沁入心脾，覺察之時，已是無從忘卻之時。

他道，“映初年歲不小了，總不好一直留在觀里，你瞧她，雖不曾化她出家，已是滿口的世間俗濁，儼然半個道姑模樣。幸她秉性活潑未改，不然……”皇帝側頭看她，目光下視，轉言沉聲說，“映初自小便深居山中，總歸短了約束，方才——”姁傾退離出來，福一福身，淡聲道，“都是臣妾的不是，斷怨不得映初?！?

皇帝劍眉蹙起，見她這般有意疏離，因拂袖回至書案后，掀袍坐上龍椅，閱百官奏折而不發一言。她福身告退，待要轉身，倏然聽得皇帝聲音清淡說道，“父皇母后仙逝，映初唯余朕一親人尚在人世，她自不知朕的皇后恨毒了朕。為人兄，朕需讓映初知曉，立于她面前的是皇兄皇嫂，而非皇兄與皇后。如若映初知曉朕一家不睦，定會不悅。皇后，你可知否？”

她深深一福，斂下眼簾，眉梢冰凌一點。她緩道，“臣妾貴為皇后已是忝居尊位，若再不為皇上分憂，便天理亦不容臣妾。臣妾謹遵圣意，皇上大可放心?！?

待至退出殿中，紀懷安作揖恭送。待要離去，驀然聽得里頭傳出擲物之聲，聽那聲響，大約是皇帝將案上的一只九螭筆筒怒擲在了地下。她風輕云淡，微側過頭去吩咐紀懷安，“有勞紀公公，進去瞧瞧罷。讓皇上保重龍體才是?！碑斚乱魂嚽镲L飄逝宮闈中，拂過她頸項時，一如他手戴玉諜撫在她頸上，亦是如斯，微涼有棱，輾轉成空。年年歲歲風如此，今歲今時情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