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細致地畫上最后一筆朱砂，擱下手中的畫筆，凝神注視著畫中的女子。佳人笑意盈盈地看向葉知秋，一雙秋水般的眸子中波光流轉。

那抹能令人縱使舍下千古江山也在所不惜的淺笑，落在筆端竟成了俗物么？畫里的白衣女子笑靨如花，但再素潔的花便是有九分素潔，也終有一分妖艷。筆端的女子貌若天仙，卻脫不了泥塑木雕的俗氣。

葉知秋站起身，推開臨江的窗戶，將一紙丹青送出了窗外。泠泠江風拂起畫像，讓這卷拙物隨風而逝，也不算唐突了佳人吧？葉知秋站在窗前，看向畫卷消失的方向，眉間浮起一絲倦色。

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站在船頭觀景。一陣風過，浪急，漁船猛烈一晃，書生沒站穩，一個踉蹌，險些摔了下去。掌船的漁夫戲謔道：“秀才相公，你可站穩了，咱們粗人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你們這些讀書人未必站得穩了。”

書生也不惱，扶正綸巾站直身板，卻見一紙丹青徐徐向他飄來。書生忙伸出雙手接下畫卷，只見畫中女子白衣玉簫，落落無塵，巧笑嫣然，便是月宮仙子也不過如此吧？書生一時看癡了，不由心神激蕩，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漁夫眼尖，一眼窺見畫中人的模樣，又驚又喜，大呼道：“仙女顯靈了！秀才相公，你得仙子庇佑，來日必定高中狀元，子孫滿堂，封妻蔭子，大富大貴啊！”

書生哪還聽得見這些胡話？他雙手捧著卷軸，眼里心里除卻這白衣仙子外，便再無他物了。

葉知秋臨江棄畫之時，又怎知此舉結下了一段癡纏姻緣？

有晚風輕輕地曳過枝頭，沉默的墓碑與二人共同靜靜地對峙著。蕭落始終低著頭，月白衣衫被風微微拂起，如一支風中的芙蕖。秦焜別過頭，注視著新墳，干咳兩聲，打破了許久的沉默。“蕭師妹，你可知顧師弟的生世可憐？”

蕭落也看向墓碑，依舊不置可否地沉默著。

秦焜抬手拭去墓碑上的些微塵土，緩緩說道：“他的生母早故，后母對他幾近刻薄。后來他承蒙召日師伯眷顧，入我璇璣閣。又因資質平平而受到眾人輕視。但是我認識的顧師弟總是在笑，在小心翼翼地討好這個世界。”

“后來蕭師弟走了，我也知道顧師弟喜歡杜師妹。是我主動為他向召日師伯求親的。顧師弟與我交好是不假，杜師妹亦是我的同門師妹，難道我還會成心害了她不成？即使你怪我，我也再無話可說。”

蕭落一時沉默不語，秦焜接著說道：“顧師弟是個癡情種子，如果有機會的話，他會是一個好丈夫的。師妹，你便不要怪他了。”

蕭落面色一冷，反問道：“若是弟弟也有這個所謂的機會，他又會比誰差呢？”

秦焜神色黯然，苦笑道：“師妹，原來你恨的還是我。”

蕭落聞言心中苦苦一笑，恨，也勝過漠然千萬吧？至少，我對你仍然有感覺，而你呢？

秦焜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卻猶豫了片刻，停在半空中的手終于無力地垂下。蕭落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里好生心疼，又不肯流露分毫。

你我終是兩個要強的人，容我以尊嚴為名，將你給予我的傷害一一奉還。其實，我只是想看到你也是在乎我的，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