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語氣肆虐輕狂，遠不是外人眼里那個持重的皇帝。他叫她云兒，已屬是親昵的稱呼，可又說明了是有事需她出面。什么事情會讓她此等下人做呢？心里想著一定是晴雨樓的事情。

“皇上有事吩咐，什么人敢不做呢？況且皇上做的一定是正確的事情，又有什么人是不愿意去做的呢？”

她說話巧，又通情達理，比起那些居高自傲的要好，又比那些纏著他說話的也要好，更比那冷性情不搭理他的要好。所以這件事情，有且只有她能做的好。

“此事非你莫屬，只因為你姐姐信任你。朕，也信任你。”

“奴婢不再推辭，皇上所交代，必定竭盡全力完成好~！”

他將她攬在懷里，她順勢靠在他肩膀，或許這樣的親昵，明重茵不想要，她卻渴望了很久的溫暖：“容婕妤要利用你絆倒重茵，你大可以利用林妃絆倒容婕妤，云兒聰慧，適于生存在朕的身邊，你可肯做朕的耳目。”

“求之不得~！”

“事后朕會封你為才人。”

才人，他以為有獎她會開心，可她開心的是他抱著她，她已經從謀權謀位，變成謀眼前人。這個皇帝，喜怒哀樂都在眼前，偶爾天真的像個孩子，偶爾又成熟復雜讓人猜不透。難為云霜一顆真心，她想，既然權利和感情可以同時擁有，她何樂而不為？

晴雨樓外，霧蒙蒙的，夏日少有的霧，看起來很奇特。也確實奇特，是因為阿雅被請進宮來了。阿雅學會了鳳朝人的禮節，也穿出了凌夫人的韻味，她手邊牽著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兒，活潑可愛的，和皇上眉宇間有些神似。

“阿娘，咱們進宮做什么？”

天真童語，是啊，她不想進宮里來的，可是鳳小五讓她來幫忙，她看著淺兒的面子不好意思不來。

“阿娘受人之托來救一個孩子的命。”

晴雨樓外的薄霧是她帶來的，阿雅的蠱術五年內小有進步，幾日前修書一封與凌天南，詢問他明昭儀的孩子能不能保的，凌天南信筆兩個大字，不能。

她還為人命和天南爭吵，可天南說這孩子是生不下來的，最起碼容婕妤就不輕易地饒過他。天南還說，如若不讓阿雅去，那孩子只會更加痛苦。

于是他們的辦法是，將孩子偷偷移出體外，養在行宮。這辦法需要高等蠱術，未必能夠成功。所以帶著寂塵一并來了，他的童子血或許會有用。

“凌氏拜見明昭儀，請昭儀樓前一聚~！”

她懂規矩，一身朝服拉著寂塵跪在晴雨樓前。這霧是迷霧，除了重茵其他人走不到她面前。

明重茵聽了這聲音不陌生，她哥哥總有什么事情要去找凌天南，總也不得見，只見到一個女子自稱是他的夫人，來勸他回去。她認得這個聲音，是凌夫人。

她只穿了貼身的衾衣，小腹微有隆起，雖然這是她第一個孩子，她能感覺到胎動，孩子的成長，在無言中與她交流，這一定是個女孩兒，和她一樣精通詩書琴瑟。她看見阿雅跪著，便上前扶起了她。

“凌夫人，不必多禮，你能到本宮的晴雨樓必是皇上特許的吧？”

“并非，我只是受我夫要求，來取走你這個孩子~！”

孩子，她松開阿雅捂住小腹，似有遲疑的模樣。她不想要的，那一夜瘋狂鮮血四濺的場面，她不想記起的，當真要了孩子的命嗎？她的猶豫不決看在阿雅的眼中，不是個滋味。

“夫人說笑了，既不是皇上的旨意，這個孩子為什么又怎么會沒有？”

這是皇上的孩子，終歸皇上虎毒不食子吧？

“昭儀錯了~！”她揮手點住了她的穴道，含笑說道，“皇上要個孩子還不容易嗎？可眼下，你怎么就認為在容婕妤的眼皮子底下這孩子安全。我剛入宮就聽見容婕妤的宮女們去皇上那里哭訴，眼下不知道怎么污蔑你害了她的孩子。”

“什么？”

重茵悄然，動不了，就要任著孩子被拿走嗎？

“不會很痛，只需一下子，這孩子就沒了。是個女孩兒呢，你是不是該給她起個名字？”

女孩，阿雅感覺得到，是個小女孩兒。她走到重茵的背后，將養好的盅放在她的背上，任它自己找地方鉆入她的身體。

“你要干什么？那是什么東西，快讓它走開，走開~！”

“這可不行，我放它去結束你孩子的性命。”

接著重茵就覺得自己下身一片冰涼，紅色的血液染了一整片。她還是不能動，站在那里很無力，卻不能動。

“你看我說了很快，寂塵過來。”

小男孩兒跑到了阿雅的身前，有些害怕：“這個姨姨流了很多血，她疼嗎？”

“不，她心里才疼……”阿雅摸了摸寂塵的小腦袋，又過來解了重茵的穴道，抱著攤下來的她，微笑以對，“這孩子的命是容婕妤害的，要是想報仇，就去找容婕妤的麻煩吧~！”

重茵已經虛弱至極，她無力再去爭辯任何，阿雅就把她放在地上割了寂塵的手指頭，將血液滴在她的嘴里。

最終印在她腦海里的是阿雅那一抹莫名其妙的笑，容婕妤……血的代價，她絕不放過……

晴雨樓的霧沒了，明昭儀的孩子沒了。她陷入昏迷狀態，容婕妤也不好找人再刁難孩子的事情，因為皇上不再詔幸她李心兒，而是夜夜陪伴林妃與昭儀。明昭儀這一昏迷，就是一整個月。月里，明重樓被詔進后宮，看護他唯一的妹妹。也是這時候，宮里的勢力變了。

見風使舵的宮人，開始慢慢放棄被李心兒驅使，宮外的大臣也大有叛離李斯的。

云霜的任務重，身為晴雨樓掌事宮女，她唯一的任務就是反咬一口將明重茵失子的事情嫁禍到容婕妤的頭上。這樣一來，容婕妤便真的無法翻身了。

怎么嫁禍呢？她會，她親筆直書寫上了明昭儀失子是自己所為，又后面加上了為妹妹求情的句子，封好了信揣進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