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籠罩在一片喜氣中，全都源于鄭敏一月前在醫院的診斷書，上面說她已懷孕四月，懷的是個男孩。

鄭敏入徐家已快四年，肚子里一直沒有傳出消息，徐老原本指望她懷上自己的孫子，可遲遲等不到，態度越來越冷硬，正逼徐清志離婚的時候，這個孩子偏偏早不早晚不晚地來了，像是一場及時雨，濕潤了徐家干燥的空氣。

徐老臉上頭一次露出萬年不遇的喜色，千叮萬囑，他的兒媳要小心些。全然忘了，幾天前，他還逼著自己兒子和這個女人離婚。

一切都發展的那樣恰如其分，不多一刻，不少一刻。

鄭敏小腹微挺，母憑子貴，一向低眉順眼的她，此時儼然如徐家主母，高傲不可一世，動不動便大發雷霆，徐家每一個人敢惹她，萬一，她這一口氣不順，連累了肚子里的孩子，誰也承擔不起這罪名。

那一日，從早上起天便陰測測的，悶熱潮濕，卻沒一滴雨落下，好像誰藏在云里，慢慢蓄積著力量，等待一個時機，在最關鍵的那刻，將雨嘩啦啦傾倒下來。

鄭敏有孕在身，本就脾氣暴躁，現在更是異常煩悶，眼睛滴溜溜地轉，正在尋找一個撒氣的機會。可大家全都躲得遠遠的，誰也不去招惹她。

徐西莉覺得口渴，下樓來找水喝。已經高中畢業，她好不容易才享受了幾天清閑時光，往往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天卻早早醒來，大概是天氣太過悶熱的原因。

出氣簍子自動送上門。

“西莉，”她拖長了聲音，做嬌貴的樣子說道，“遞些水來給我喝吧。”

徐西莉是十分厭惡她的。

試問，一個親眼目睹自己母親割腕而死的孩子，如何去喜歡害死自己母親的元兇？

平日里，她將鄭敏視作空氣，鄭敏那時沒什么撐腰，兩人也就相安無事。

現在，鄭敏懷了孩子，成了全家的寶，自然硬氣許多。

可徐西莉依舊置若罔聞，拿著杯子就往樓上走，鄭敏喝住她，她繼續走，一步一步，面無表情。懷孕五月，鄭敏的身子依舊靈巧，她快步追上徐西莉一把拽住她的頭發。

水杯啪一聲落到地上，碎掉的玻璃在攤開的水上閃著光芒，打破大雨將至前的寧靜。

天空陰暗，家里開著燈，金燦燦的光芒，照亮了每一處。

鄭敏表情兇惡，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

帶著清脆的一響，不偏不倚地落在徐西莉臉上，里面有鄭敏所有的委屈、憤怒，一股腦傾注下來。

徐西莉毫無準備，踉蹌跌在前面，玻璃陷進她的手里，鮮紅的血液混入水里，蔓延開來。光灑在她紅腫的面頰上，她垂著眼，分不清是何種情緒。

此刻，鄭敏就立在她面前，她輕輕一推，便可造成一個悲劇。

她握著拳，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才緩緩立起。目光冰冷，似冰錐，涼涼刺入鄭敏身體。

鄭敏心里隱約有些怕，徐西莉一向是溫順樣子，就算不滿，也頂多沉默不語，這個樣子，她還從未見過。

徐西莉用目光刺了她許久，久到她自己以為自己已經殺死了對面的人，她緩緩轉過身去，踏過地上那攤血水，一步一步，走回房間，在地上留下濕漉漉的腳印，淡淡的紅色，好似她悲涼的心。

可事情要發生，擋也擋不住。

天空終于落下了第一個響雷，伴著閃電，把天空打得異常明亮。

中午，鄭敏腹部突然傳來劇痛，她像一只受了驚的鴨子似的，捂著肚子，又哭又叫，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救護車趕來之前，血水順著她的腿止不住地流，好像有一個生命順著這條紅色的河，匆匆逃走。

感到下體的濕潤，鄭敏死死握住徐清志的胳膊，表情驚恐，雙眼瞬間瞪大，空洞悲慘：“我的孩子……”

她蚊蠅似的軟哼，已無力氣多說什么。忽的，趁所有人不注意，把手往下一伸，再顫巍巍抬起，血沿著掌紋靜靜淌下，一滴一滴自她眼前滑落，好似她腹中胎兒的生命，一點一點流失。終于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她眼睛一閉，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