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楓林回來，安睿開著銀白色的蘭博基尼，一路上只了幾句話，大多數時間他都是左手靠在車窗上支著額角，右手握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著前方，一語不發。

崔西莉也不好開口談生意上的事，偏頭看外面，卻從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像：眉宇間帶著和他相仿的哀愁。

不知這樣算不算同病相憐。

夕陽的光輝，使這片黃色閃耀著金子般的燦爛。汽車經過一片片陰影，每兩片陰影銜接出都插著短暫柔和的光亮。車輪在黃葉之中傾軋出兩道清晰的痕跡，延伸到這片溫暖的盡頭。

安睿請她在高檔餐廳吃西餐，雪白的盤子，銀閃閃的刀叉，他用得得心應手，姿勢優雅，刀叉微微與盤子碰觸，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

崔西莉將一塊澆汁的牛肉放進嘴里，肉煎了七成熟，鮮嫩多汁，香氣四溢，仿佛在嘴里慢慢融化了一樣。

這里燈光柔和昏暗，讓人看得清東西，卻又看不太清，看得恰到好處罷了，還有提琴悠揚地拉起，把氣氛烘托得無比幽靜高雅。

“西莉？”

熟悉的女聲響起，崔西莉抬起頭來，借著昏暗的光，好久才看清來人，一聲“表嫂”還卡在喉嚨里，只聽對面的刀叉“啪啦”一聲，毫無預兆地滑落到盤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吳慧緩緩轉過頭去，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愣了許久，才自口中輕輕淺淺地吐出幾個字：“阿睿，你怎在這里？”

聲音略有波動，似湖面偶起的漣漪。

提琴的聲音起起伏伏響著，像在千里之外，轉了許多彎，最終回到起點，才發現，原來自己想到的地方一直是自己遠離的地方。

安睿臉色有些蒼白，凝視著吳慧，好像沙漠中久行的人找到了他的甘露，咕咚喝下，怎么也不忍停止。半晌，他才拾起刀叉，手微微有些顫抖，嘴角強行扯出一個無力的笑：“吃飯……我回來了……”

他的話說得混亂，上句不接下句，可吳慧卻好像聽懂了，昏暗燈光下的臉，表情復雜，不知心里是怎樣一番滋味。

肉與面包的香氣交雜在一起，在空氣飄散著，那樣相得益彰，仿佛為了彼此而生，很難想象這兩樣東西的原形那樣天差地別，沒人會把牛和小麥放到一起，然后沖它們贊嘆：“看，多完美的組合。”

崔西莉一錯眼便看見表哥在吳慧身旁筆挺地站著，此時表哥也看著她，四目相對，崔西莉竟不知該以怎樣的態度去對待他，這還是她撞破他的丑事之后，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我們過去吧。”

崔徵對吳慧輕聲說道，聲音柔和，卻能讓他人聽得清楚。

吳慧匆匆沖他們點了個頭，便隨崔徵向前走去。

提琴聲戛然而止，一曲終了。

安睿的目光卻朝向吳慧背影的方向，久久凝視，他表情木然，好似靈魂被誰撕扯掉了最重要的那一塊。

燈光飄忽，在他臉上落上陰影，那陰影竟讓崔西莉有種再也揮之不去的感覺。很快，提琴聲再度響起，只是，再也不是原先的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