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老校長突然打電話給她，著實使她嚇了一跳。

先不說他是怎樣找到自己的聯系方式的，關于高中，她并無特別鮮明的印象。本該和同齡人瘋跑亂顛，在學校里吵吵鬧鬧的年紀，那時她的重心卻是在家里，全因發生太多，她必須一心應對，才不致崩潰，也就忽視了學校。也并非一點記憶都沒有，畢業晚會，她曾應校長邀請演奏曲目。

她是會一點小提琴，可只是能彈而已，完全沒到能登臺演出的程度，她也沒有登臺演出的經驗。即便校長邀請，她也是做不到的，畢業晚會是多么重要，莘莘學子奮斗多年，終于找到自己的路，告別少年，以此慶祝。

馮念卻鼓勵她登臺。

“不試怎知不行，膽小鬼才會沒開始便放棄。”

徐西莉年輕氣盛，一張臉漲得通紅，自然不愿被說成膽小鬼，猛地想到馮念彈得一手好鋼琴，脫口而出：“若你和我一起，我便答應。”

她以為馮念會拒絕，誰知馮念想了想，露出笑容：“好啊，不知與你登臺，會是怎樣的場景。”

是讓徐西莉冒冷汗的場景。

幕布拉開，臺下烏壓壓幾千個腦袋，有學生的，有家長的，全都朝向舞臺，默默等待。柔和的光線落下，一絲不漏地全都打在臺上。她一襲白紗裙，黑皮鞋，左肩頂著小提琴，右手握著琴弓，立于舞臺正中。她的左后面，光線暗淡一點的地方，擺放著一架深褐色鋼琴，馮念穿著黑色禮服，右胸的位置還折了藍色的帕子疊在衣兜里，雙手覆在琴鍵上，蓄勢待發，臉上卻一派悠閑，像是常常上臺演出的人。

可惜前邊的徐西莉看不見，她盯著臺下的人群，握著琴弓的手抖啊抖的，冷汗直冒。

他們演奏的是“thepromise”，前半段由鋼琴領起，后半段則是提琴撐場，和著伴奏的鋼琴。

馮念手指緩緩躍動，悠揚的曲調自指縫瀉出，清麗柔婉，好似月光靜靜穿過云層，越過飛鳥，漫過森林，傾瀉在如鏡的湖面，

月光好似也照耀在了她的身上，雖看不見馮念，徐西莉知道琴聲的那頭是他，乖乖受這樂聲哄誘，進入縹緲的幻境，那里他靜靜坐在她面前，月光如水，湖面躍動著他們的影子，時而有鳥撲飛，卻又立刻安靜下來，她凝望著他，他的表情是如此溫柔，嘴角噙動的笑容好像要融進月色之中。

一瞬間，他竟隔得那樣遠，仿佛一步往前，便是另一個世界。

她要抓住他，與他一起，忘記身處何處，閉上眼，她表情堅定，緩緩拉動琴弦，聲音凄美而又響亮，好似飛鳥訴說對天空的愛戀，那么坦白，那么強烈，將所有的情感順著曲調，傳遞給心愛之人。馮念手指輕彈，與她應和，水面被風點出一圈一圈的漣漪，慢慢散開，消失。水草浮動，萬物失聲，唯有月光，灑滿大地。

他們在幻境里一同旋轉，飄動，風揚起她的裙子，吹散她的頭發，她卻渾然不覺，只是笑眼看他，與他一同呼吸，一同心跳。

最后月光漸漸收起，鳥兒長鳴一聲，大地重歸寂靜。

臺下頓時響起如雷的掌聲。

徐西莉睜開眼，放下提琴，鞠躬退場，眼里閃著不敢置信的光芒。她曾想去擁抱馮念，可最終，只是紅著臉道了聲謝而已。

那時，她是該去擁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