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餐廳里銀發少年坐著，白發少女則站在他的對面，兩個人靜靜對視著。笛音眼里一絲銀光劃過，她緩緩低下了頭。

鳴風用空酒杯叮叮敲了兩下桌子，看著她道：“怎么？你不想說嗎？”

笛音低著頭道：“我只希望，你可以答應我一個條件。”

鳴風淺淺道：“你說吧，若是我可以做到的，我都會答應。”

笛音聞言后明顯緩了一口氣，湊近男孩，用自己的手抹去了他嘴角殘留的一絲血跡，道：“以后不要再這么拼命了好嗎？盡管你的能力現在越來越強，可是也禁不住你這么使用，你要瞞著別人還可以，可是要瞞著我是絕對不可能的。你一天連續使用的能力太多，身體已經撐不住了。你面對的不過是手無寸鐵的貴族，而不是多么強大的對手！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能力？【四象】你又不是不知道它對你的負擔有多大。不過是過去的事情，你何必如此執著，被人以言語相激就……”

“執著？”好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笛音嚇了一跳，看著表情冷漠下來的鳴風。仿佛零度的字節一個一個地從男孩口中游出：“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干涉。還有……”男孩頓了頓，“那些血淋淋的記憶，你不懂，我卻時常被它們在睡夢中嚇醒。我的父母全部都在那場戰爭……滅狼血戰中犧牲，你讓我忘記過去，忘掉我的父母嗎？我不會拼上自己的性命去與世界抗爭，我需要的只是活下去，這樣莫家才能夠延續。不過我會堅持我的原則，找到殺害了父母的兇手，然后擊敗他……我自己一個人，是不能向世界復仇的。所以在我成為最巔峰的能力者之前，我不會屈服。更何況，我不在乎我這身體。假如你實在決定繼續干涉，并且阻止我，我會在這里立刻殺了你，不要怪我沒提醒過你。你也不過是個我完成愿望的墊腳石。”

笛音一張俏臉被說的逐漸蒼白了起來，她的聲音輕若微風：“……鳴風，這才是你一直以來的真實想法吧？你真的只是把我當做一顆你打入異能會的棋子嗎？”一時間沒想到女孩會針鋒相對的鳴風也愣了愣，神色間驚訝一閃而過，意識到自己剛才是把心中的怨恨轉嫁到了笛音身上，遷怒于人。隨后他正要說話，心中卻閃現了一個念頭——自己長久以來，的確是這么認為的。

笛音見鳴風不說話，貝齒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咔嚓。

一直堅守的某個東西在某一時刻掉落在了地上，摔碎了。

碎片被狂風吹動，一片一片沁入自己的血肉之中，直刺心房。

我這么做究竟為了什么？

笛音眼淚不斷地掉在鳴風的褲子上，打濕了一大片。女孩呼吸急促地緊緊看著男孩，頓時覺得他已經無比陌生起來。天地般的間隔仿佛在兩人之間迅速拉開，在無字碑面前擁抱的記憶稍縱即逝，碎了一地。

“……這六年，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鳴風？以前的你，是絕無可能說出這種話的……‘圓月夜事件’之后，我們這六年來之間的聯系，你難道只當是跟‘棋子’的對話嗎？一次一次陪你去無字碑，你也只當我是在給你守衛嗎？你最初對我好，到底是為什么？”

鳴風眼中驚訝再次掠過，他緩緩站了起來，神色恍惚地道：“到底發生了什么？是啊，到底發生了什么……是誰在我那里奪走了一切，讓我孤身一人去面對整個世界的蒼涼……我不知道究竟是誰，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把我的東西奪走還以勝利者自居嘲笑我的人，我絕對不能饒恕！”

少年眼中烈火燃燒著，他死死瞪著笛音，道：“你又怎么能明白我的感受……我要變得強過所有人，俯視所有的人，重現莫家榮耀！我不想戰爭……戰爭不過是愚蠢者的把戲，我需要的，只是天下人畏懼的目光！盡管是莫家做錯了事情，但我也無法平息我對奪走父母兇手的仇恨……我不知道……到底是誰毀滅了莫家……我本該知道一切，假如我知道……”他的話生生卡住，笛音一絲復雜的神色閃過，但下一瞬還是已經在他面前泣不成聲了。鳴風眉頭緊皺，雙手捂著頭部，似乎十分頭疼。

鳴風連續咳了幾聲，往空酒杯里倒了一杯水喝了起來，突然，他猛然咳嗽一聲，連同水與鮮血一起咳了出來。酒杯也跌倒在了桌上。鳴風閉上有些泛紅的眼睛，讓那些從杯口里漏出的水肆意打濕了他的衣服，仿佛那場雨，那句問話。

……

“笛音，為什么今天的雨是咸的啊？”

“因為雨也有傷心的時候呢。”

……

你呢？你是否每每入夜，都會如天穹一般，泣不成聲？

你是否每每入夜，都會因為往事而痛苦失措？

鳴風緩了一口氣，目光漸漸柔軟下來，意識到剛才自己的態度有些過火了，剛想說句話緩和因為剛才自己的偏激而尷尬的氣氛，卻見笛音慢慢拿出了那支紫色的笛子。悠揚的吹了起來。鳴風的眼睛陡然瞪大！

《莫謠》。

這是莫家家族的族歌，每一個莫氏族人在出生之后都伴著這曲子長大，生日的時候唱這首歌，結婚的時候唱這首歌，在學院畢業的時候也唱這首歌……這首歌已經很久沒有聽過，現在卻像是穿越了時空般輕輕撫上了鳴風驚慌失措的面龐，安撫自己還小的孩子。

耳邊又響起母親溫柔的聲音“鳴風，今天媽媽給你做了好吃的哦。”，在自己淘氣的時候把自己弄得一身泥，母親用修長的好看的手指刮一下小男孩的鼻子皺著眉頭好氣又好笑地說小壞蛋……

鳴風一直仿佛僵硬的面孔放松了下來，他只覺得全身一股一股的暖流游走。他伸出了手，想要去摸摸媽媽的臉，卻一下子摸到了一片冰涼。

那近在眼前的一切，瞬間灰飛煙滅！

只剩下戰火，紅色，尸體，痛苦，哀嚎！

被奪走了！被奪得只剩下這一身鮮血！

鳴風的眼睛瞬間紅了起來！瞳孔中央藍芒旋轉而出，蝴蝶樣的火焰瘋狂燃燒。

而他的手摸到的，是笛音因被淚水流過而冰冷的臉蛋。

曲停。女孩卻不收回笛子，而是用笛子撥開了男孩的手，低下了頭，看不見表情。她秀眉緊皺，奇怪地呻吟道：“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鳴風聽見她說的話，連忙道：“你怎么了？笛音？”

“啊啊——！”笛音尖叫一聲，雙目突然完全變成了銀色，看起來詭異萬分，鳴風大吃一驚，連忙后躍到了距離她數百步的地方，道：“笛音？發生了什么事情？”

笛音沒有理他，而是抬起了她詭異的雙眸，道：“以女之名，喚醒遠古的力量。以女之名，喚醒沉睡的力量。以女之名，請求狼群的力量蘇醒！”

鳴風立刻反應了過來，是吟唱！這是青術，而那莫謠，只是為了發動這青術而已！而她說的是……

狼群。

鳴風腦子里回蕩著這兩個字，愕然地看著笛音，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幾步。黑色的煙霧在他身畔旋轉直上天際，一時間黑色的光芒充斥了整個進餐廳，天空上也陰云密布，隱隱有雷光閃動。雨，又下起來了！

“笛音你……”鳴風的話還沒說完，黑色煙霧已經化作了百余個身穿潔白衣服的男子，他們的衣服背后都寫著一個巨大的字：“莫”！

鳴風呼吸一滯，他只覺得自己的背后火辣辣地燒了起來，【四象】不知不覺地自動閉合了。看著眼前的一排莫氏族人，鳴風的呼吸漸漸粗重了起來：“笛音……沒想到你的通靈術已經強悍到了這種地步，居然可以通靈出已經在滅族血戰中全部死亡的莫氏族人……你的【笛靈】真是厲害啊！”

笛音仍然面無表情，這時，從她背后走出了一個青年，輕輕搖了搖頭道：“據昊皇所說，你的【四象】所賜予你的能力以你的修為一天現在只能使用四次吧？你今天一天已經用了兩次來提高你自己的法力輸出來加強攻擊力，動用不屬于你的能力【陽炎】，再加上剛才你誤開了一下，也就是說你已經無法再使用【四象】了，我說的沒有錯吧？寒漠的首席，莫鳴風？”

鳴風震驚地看著眼前之人，道：“你是何人？！竟然知道【四象】知道得如此清楚！”

那青年笑道：“是啊，在你還是異能會第三小隊隊長的時候，我還未加入異能會。我名為司馬平，是現在第三小隊的副隊長。”

鳴風看了一眼笛音，怒道：“是你控制了笛音嗎？你是兵器系的【銀線】嗎？”

司馬平點頭道：“是啊，莫首席果然是見多識廣，強聞博記。只是如今你最大的倚仗——傳承之力【四象】已經無法施用，你卻要如何在此困境之下，逃出生天呢？”

鳴風哼了一聲，看著眼前的百位莫氏族人，道：“的確如此，對于這一切，我確實是始料未及。那么，來殺我吧。”他說完便坐在了地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司馬平愣了一下，道：“哼，這可是你說的，笛音，殺了他！”

“轟！”

他話音未落，一道黑色的身影沖了進來，周身黑霧纏繞，司馬平被迎面而來的股股陰風吹的全身發麻，那些風居然對自己的身體有種吸嘬之感，周身血液更是似乎想要躍出，他大吃一驚，連忙后退十步，定睛一看，卻是一個巨大的黑洞在自己眼前洞開。司馬平腦中一暈，那黑洞已經到了他胸前，司馬平這才清醒，大喝一聲，就要倒躍出去，但是他的手臂已經被黑洞吸住，叱啦一聲，他的左臂瞬間血肉模糊！

“啊！”

司馬平咬著牙，恨恨地看著眼前站著的俊秀少年，道：“羅沐寧！”

面前所站之人，不是羅沐寧，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