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玉潔就醒了。此時麻醉藥的作用已過，她感到渾身疼痛。想動，卻動彈不得，雙手被死死綁住。

她慢慢睜開雙眼，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床單和被褥。

她輕輕側過臉，一眼看見正睡在旁邊陪人床上的平平，驚呼起來：

“平—平！”

聽到叫聲，正在睡夢中的平平幾乎是彈跳而起。

“玉潔，你終于醒了！”

聲音里夾雜著喜極而泣的狂叫。

“這是怎么了？平平，我這是怎么了？”

玉潔大概是一時想不起昨天發生的事情了。

“玉潔，你醒了就好。一切都會過去的。昨天的車禍……”

聽到“車禍”兩個字，玉潔像遭到觸電一樣，渾身打了個激靈。她努力抬起頭，眼睛敝向自己的肚子，那里已經稍稍凹下去。只一眼，她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事，頭重重地摔到枕頭上，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沒了—嗚嗚嗚嗚嗚”淚水尤如決堤的洪水般瞬間一瀉而出，弄濕了枕巾。

玉潔悲慟的哭聲穿過病房，響徹樓道，在這寧靜的早晨顯得更為凄慘。

平平摟住玉潔滿是淚水的臉，輕聲安慰道：“玉潔，別傷心了，身子要緊。你還年輕，孩子沒了，以后還會有的。”

話一說完，平平自己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眼淚。但她沒有哭出聲，轉身去拿紙巾幫玉潔擦眼淚。

玉潔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哭得更加傷心欲絕：“可是我的孩子他已經會踢我了呀。”

平平不再說話，她怎會不知道玉潔心中的痛楚。這孩子，玉潔是花費了多大的心血呀，光是在醫院保胎，就花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如今說沒就沒了，換誰誰不撕心裂肺啊。

可是當下最打緊的事，那就是好好安撫玉潔，讓她養好身子。車禍的驚嚇，還有小產及骨折手術，已經讓玉潔的身子變得非常虛弱，面無血色。

漸漸平復下來的玉潔，臉上掛著淚花，再一次沉沉睡去。

平平坐在病床邊，心力憔悴，疲憊不堪。

此時天色剛灰蒙蒙亮一些。平平趴在床邊，想打個盹兒，這時手機響了。

誰這么早打電.話呀，平平心里嘀咕著，取出手機看，是嘉民。

平平看一下熟睡中的玉潔，然后邊走出病房邊接聽電.話。

一夜之間嘉民的聲音變得非常沙啞，平平差點聽不出他的聲音來。

“平平，玉潔醒過來了嗎？”

“剛才醒了，哭了一陣，這會兒又睡著了。”

“你多安慰安慰她吧，叫她別太傷心。我昨晚已經跟上司請了四十天的長假，上午去單位補個手續，下午就能坐兩點鐘的飛機回去。”

嘉民話不多，但平平知道，這位重情重義的漢子，在得知妻子突遭橫禍的時候，該有多傷心難過。

待玉潔再次醒來時，側過臉看見平平正坐在一旁低頭吃早餐。

“平平，－－－－”玉潔輕聲喚道。

平平聽到玉潔的叫喚，趕緊放下手中的早餐。走過來用手攏了攏玉潔額頭上凌亂的頭發。

“你醒啦，玉潔，肚子餓了吧，可是醫生說你還不能吃東西。”

玉潔眨了眨眼，氣若游絲地說：“我不餓。平平，你辛苦了。”

“說傻話了吧，我倆哪還用說這么見外的話。”

平平用濕紙巾幫玉潔擦臉。

“平平，你還好吧？幾個月不見，你不僅瘦了，臉色也沒以前那么紅潤了。”

“醫生說，這是化療的副作用，以后又會變回原來的膚色的。”

“浩天呢，你生病后他對你還好嗎？”

提到浩天，平平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她原本打算等玉潔回來后，好好跟玉潔說說的，畢竟這幾個月來浩天的種種表現，讓她感到費解而又難過。

可是現在，玉潔這種情況，實在是不適宜說這些事。還是等玉潔身體恢復好再說吧。

“還行吧。”平平避開玉潔的眼神，故作輕松地說到。

“那為什么每次化療都是你一個人自己去？浩天怎么不去陪陪你呢。”

其實玉潔早就猜出了一二，所以才會這么刨根究底的問。

“他工作忙。”平平不想在此多說有關浩天的事，她話題一轉：“對了，玉潔，早上嘉民來電.話了，說他坐下午兩點的飛機來。”

提到嘉民，玉潔原本就無神的雙眼更加黯淡下來。她長長嘆了口氣：“嘉民知道這個消息，不知有多傷心難過。他和我一樣都是很疼愛很期盼這孩子的，如今孩子說沒就沒了”說罷，閉上眼睛，兩行淚水順著眼角往外涌。

平平見狀，趕忙拿起紙巾幫她擦去淚水。安慰她：

“我們誰都不愿意發生這樣的事。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們只能去面對它。當下你要做的就是把身子養好，別讓嘉民傷心難過的同時還擔心你的身體。”

“你說，我們到底做錯了什么，老天爺要這樣子懲罰我們。”

玉潔再次睜開眼，目光呆滯，一動不動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

“別想太多了。老天爺要管的事很多，也許我們現在遭遇的不幸，只是他老人家忙中出錯罷了。等過一陣子，老天爺明白了，他會給我們糾正過來的。”

平平的話里明顯帶有調侃的意思。她也分不清這是在安慰玉潔，還是在安慰自己。

剛剛做完化療，再加上昨晚的折騰，此時平平的身心疲憊已達到了極致。身體上的難受，心理上的難過，一點也不亞于病床上的玉潔。

玉潔干澀的嘴唇輕輕動了動，想要說點什么，卻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平平拿起杯子去洗手間洗。猛然間，她抬頭看見洗手池上方的鏡子里，自己那一張憔悴得毫無血色，的臉。幾個月來的傷心、難過、恐懼、無助，像火山爆發一樣，在這一刻統統傾瀉而出。淚水弄花了她俏麗的臉龐，她索性打開水籠頭，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嘩啦啦”的流水聲吞沒了她抽泣的聲音，也掩藏了她內心孤苦無望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