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就對自己說。

你要記得,

沒有人欠你的,

沒有什么是應該的，是必須的。

每個選擇，都應該付出代價。

－－－－－－夏木奚

那個蟬鳴的夏季，在所有人的夏天才剛剛開始時，我的夏天早已經提前結束。

我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那個夏天，我只知道，在那以后，我再沒有看過那樣美麗的夏日星空，再沒有見過天空比那時更藍的樣子。

“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怪你?！?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小城?！?

白色的墻，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窗，白色的桌子，穿白色衣服的人。那時的世界是白色的，明凈卻充滿著危機。

“我已經向你媽媽保證，以后再也不會靠近你，這樣你就不會有危險了?！拔业皖^看著白色的地板。

“木木，你能過來一點嗎？到我的床邊來，好嗎？“

窗邊突然飛來了一只不知名的小鳥，轉著眼珠，撲撲地扇動翅膀的聲音幾乎埋沒了小城的聲音。

我停在擺放著一大簇百合的床頭柜邊，身后鳥兒在窗臺上抓來抓去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我低頭看著背靠著枕頭，雙目下垂的小城，不知道該說什么，或者說，我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

加護病房里，空氣中的每個分子都在劇烈的做著無規則運動。鐘表在滴答，時間一下又一下的拖著沉重的腳步，徐徐前行，不知道帶走了多少貴重的東西，那么粗的喘氣聲。等我回過神時，我的手已經被小城緊緊的握住，放在他的胸口上。

“木木，你說現在如果是冬天多好“我仰頭看著小城的瞳孔里一個滿面淚花的女孩，然后一只大手，拭去了女孩眼角的淚。女孩的眼睛像是個水庫一樣，大個大個的淚珠奔騰而出，全都被那只大手攥在手心里，然后，那只大手漸漸不見，瞳孔之外，我看見那只大手被它的主人深情的吻了一下。

冬天，才是真正屬于我的季節。

記得小學的時候，班里的其他同學都會被爸爸媽媽包裹的像一個個泰迪熊，只是看著，就覺得很溫暖了。只有我，幾乎整個冬天穿的都是爺爺在上一年過新年時給我買的小棉襖，因為我又長了一歲，所以袖子已經短很多了，于是那凜冽的寒風就肆意的在我的手腕上舞弄風姿。

直到有一天放學后，其他小朋友不是被媽媽牽著手離開，就是被爸爸駝在脖子上走遠后，我收拾好書包，正要奔向雪中時，一個男孩突然為我撐了一把傘。

“又不是下雨，不用打傘的?！蔽彝崎_那個男孩的手。

“雪在衣服上融化后，衣服會濕的?！蹦莻€男孩又固執的把傘挪向我這邊。

“我習慣了不打傘?！蔽疑鷼獾膴Z過他手里的傘，朝路邊堆積的雪中扔去。然后頭也不回的快步往前走去。

“今天是圣誕節，我是圣誕老人，你不可以不聽我的話，否則你就得不到禮物，而且你的愿望也不會實現?！蹦莻€男孩追了上來，拉住我的手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

“圣誕老人送禮物是在平安夜24號，白癡，連這都不知道，還敢在這里胡說八道?！蔽覛鉀_沖的對他說。

然后，就感受到了那個冬天最溫暖的事，那個高我一頭的男孩，拉著我的手，在路口轉彎處，跑向另一個方向。迎面而來的雪在微風的協助下，打在臉上，打在我們緊握的手上，強大的暖流在身體里隨血液循環至全身。

“就是這里了?！苯K于停了下來，他用手指了指我們前面看上去已經很老的一顆樹。

我疑惑的看著他，他繼續說道，“我爸爸說他以前就是在這里許愿說要媽媽同意嫁給他的。我身上流著爸爸的血，所以會很靈驗的哦。你快許愿吧?！?

我聽的目瞪口呆，這個男孩有病吧。

可就是那個有病的小孩，讓我的整個童年不再孤單，讓我十二歲以后的每一年冬天，都能在12月24號收到一個漂亮的禮物。

他是真的有病的，我想，只有一個病孩子才會對一個被大家唾棄的人，義無反顧的付出。

“小城，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那時候，你為什么要帶我去那顆樹下??？為什么是我？你媽媽沒有跟你說過不讓你和我玩，沒有跟你說過我有個有精神病的哥哥嗎？

“嗯……木木，明年我們就上大學了，要去另外一個城市了，我們以后每年24號都去那里許愿好不好？我們把給對方的禮物埋在那里。如果有一天，我們找不到對方了，就去那里把自己的地址寫進去?！?

我抽出手，大聲沖躺在床上的小城喊著“你是白癡還是傻瓜啊！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以后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活里了！我是一個罪人啊，我害你躺在這里，害你可能以后都要坐在輪椅上，你打我罵我啊！你怎么可以這么殘忍，你故意對我笑，是要讓我更難受嗎？！”

我忍著心痛，在小城的嘶喊聲中，用力關上了房門。再也支撐不住的身體的重量，順著門向下滑去，開始無聲的抽泣。后來是林阿姨叫醒了我。

“你表現的不錯，我已經向法院申請對你哥哥的撤訴，他有精神病例證明，法院不會為難他的?！?

“謝謝你，林阿姨，我哥哥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以為小城在欺負我，所以……”

“好了，我和小城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在決定離開的那一刻，我以為所有的故事到此結束了。再不會有誰在每個圣誕前夕給我送禮物，再不會有誰為了一個腦筋急轉彎的答案和我爭執，再也不會有誰因為和我爭執而被我的病哥哥當成壞人遭毒打。再也不會有誰愿意走進我的生命。

我選擇了離開，所以注定了后來的孤獨無依的漂泊。

小城選擇了堅持，所以注定了要為此做出犧牲，和更多的付出。

“木木，你要相信，就算世界都荒蕪，我林阿信依然是你夏木奚的忠實信徒，林家花園，只開于夏。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背叛了你，我林阿信，依然站在你的面前背叛全世界。即使，我從沒想過，會有那么一天，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約定。我兜兜轉轉，走走停停，只為了，在最初的地方等你回來，等你重來。”

帶著最后的一封信上路，信被撕碎后在路上留下的風景，是不是讓你沿途找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