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一個早晨，我睜開眼睛，透過窗簾看著窗外迷蒙的天空，一種時辰尚早還能再睡兩個小時的想法縈繞在我的腦間。于是我側了一下身子閉上眼睛繼續著那還未完成的和帥哥邂逅的春秋大夢的時候。

噼里啪啦的摔碎東西的聲音從隔著客廳的那個主臥室里傳來，接著是一個女人嚶嚶惙惙的哭泣聲，然后一個男人尖利的吼聲，他說：“李愛蓮，你怎么不去死。”

然后就是男女扭打在一起的聲音，只聽那被男子稱呼為李愛蓮的女人一邊撕打著那個沖她怒吼的男人，一邊哭泣著說：“阮世璜，你以為老娘真的怕死嗎？要不是怕阮妗和阮謄沒有照顧，老娘就算死也不會和你這種孬熊在一起過這么多年。”

一記響亮的耳光貌似是打在了這個女人的臉上，道：“你還有臉說要照顧阮妗和阮謄，阮謄都是因為你數學才學的這么差的，你個瘋婆娘。”

我坐起來，以一種不悲不喜的姿勢呆立在這個世界里最逼仄的角落里。眼神空洞無聲沒有焦點的看著不知道什么東西。然后我感覺到眼淚不受控制流出我的眼眶，然后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面前的被子上。

然后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穿著一身海綿寶寶的睡衣推開我的房間的門，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淚光，他說：“姐，我好怕。”

我張開懷抱，眼淚哭的更兇，看著站在門旁不斷抽搐的阮謄，道：“不要怕，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

這個時候，又是一陣強烈的摔碎東西的聲音，然后看向站在那里的阮謄，眼神中一瞬間的厭惡，因為我以為我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年輕的阮世璜，阮謄竟和阮世璜長的十分的酷似，阮謄就好像是阮世璜的復制體。

還記得昨天21歲的我領著10歲的阮謄就書店買書的時候，我看著站在我面前的阮謄，他側著臉，看著書店里，那么一瞬間我的心有一種抽搐的感覺，那種害怕的感覺襲擊到了我的每一個毛孔。我害怕為什么阮世璜總是什么都要管，就算我出來買本書他也要干涉。

這個時候，也許是看到了沉默不語的我不同尋常的表情，阮謄叫道：“姐，你不進來嗎？外面好像下雨了。”

我哦了一聲，然后才注意到細密的雨點一點一點的砸在我的臉上，胳膊上，肩膀上，綠色的鞋子上。然后哎呦了一下子，一大步就跨進了書店。

阮謄叫了一聲：“姐啊。”我才發現我真的不該對一個依然只是10歲的孩子流露出這樣子充滿憎恨和厭惡的眼神，于是一種強烈的自責和內疚又滿滿的占據了我的內心。

就在我一晃神的瞬間，阮謄就像是一個受傷的小鹿撲進我的懷抱里，緊緊的抱著我說：“姐啊，我好想逃離這個家。暑假過后你開學了帶我走好不好？”

我哭得更兇，只是抱住他，沒有說話，我一轉頭看見昨天新買的王小波的《白銀時代》那樣安靜高傲的躺在床邊的那個并不算華麗的寫字臺上。就像是一個上帝那樣用一種悲天憫人的姿態審視著我的生活嘲弄著我的眼淚，對于我這樣的困境表示不置可否的嗤之以鼻。

然后就是阮世璜在客廳重重的腳步聲，重重的摔門聲之后就只剩下一個女人絕望的哭泣聲。在這個古老的小區九層樓的家里面多少顯得有些哀怨和凄慘。

對于阮謄和我來說，像這樣子的爭吵似乎已經是司空見慣了。他們就像是商量好似的每周不吵個三五次就覺得這不是他們正常的人生，他們天天拿出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架勢來把彼此看成深惡痛絕的敵人，就好像他們天生就不共戴天似的。

但是，那他們為什么還要結婚，然后義無反顧的生下我和阮謄。把我們深深的至于水深火熱的境遇之中。

我拉著阮謄的手出現在家里的主臥室面前，看著倒在地上披頭散發的李愛蓮，她的臉上滿是淚痕，嘴角滲著殷殷的鮮血，配上她臉上蒼白的表情，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個惡狠狠的女鬼瞪著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我和阮謄。她的身邊散落著各種花瓶的碎片，那樣碎片就像是藝術家為了制造驚人的行為藝術而故意為之，但是此刻每一個瓷器的碎片都散發著悲哀的氣息。

我仿佛聽見它們的嘆息聲，就好像在惋惜著阮世璜和李愛蓮的婚姻悲劇。

阮謄這個時候沖上前去，跪在李愛蓮的面前，剛止住的眼淚一下子又掉了下來，他說：“媽媽，疼嗎？”

然而一向愛子的李愛蓮就像是得了失心瘋的精神病人，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跪在地上一臉虔誠的阮謄道：“你給我滾，都是因為你。他打我都是因為你，你腦子笨學習不好他憑什么責罵我，為什么都是我的錯。”

阮謄錯愕的看著發瘋的李愛蓮，他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地上的花瓶碎片刺進他粉嫩的肉里，鮮血順著胳膊上被劃開的口子流了出來，于是他原本白白凈凈的胳膊就在一瞬間血肉模糊。

那些殷洪不斷滴答蔓延到地板上的鮮血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戳中了我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我就像是瘋了一樣，走到李愛蓮的面前，拉起她的手道：“李愛蓮，你夠了。”

這個時候，李愛蓮就像是不相信的用一種十分驚訝的眼神看著站在她旁邊的我道：“瘋了，都瘋了，就連你也敢直呼媽媽的名字了，阮衿你真是個沒良心的賤貨。”

聽到“賤貨”兩個字的時候，我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就好像是被誰用力的剜了一刀似的痛，我似乎聞到了心臟手受傷之后散發著的血腥的味道。

“鬼曉得你是不是我們的母親？”然后拉著摔在地上的阮謄走了出去。

鮮血順著我們的足跡一直流淌，我蹲在我的臥室的阮謄面前仔細的給他包扎每一個傷口，看到地板上那些清晰的血跡，然后感到前所未有的頭暈目眩。

我是一個暈血的孩子。

這個時候躺在我的床上的手機鈴聲響起，我拿起來，看到大約有幾十條未讀短信。

心里一陣詫異，難道大家都曉得我們家里父母不和的消息，發短信安慰我，可是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最上面一條是西城發來的，他說：“阮妗，生日快樂。我喜歡你。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