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郁老夫人對咱們有恩，人家不過就是請你過去唱一段青衣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剛回家，就看見爹站在家門口，隔著窗子朝里說話。“我江小蝶嫁給你的那一天，我就不是戲子了，再也不是了。”娘坐在臥房里，悻悻的說道。爹聽了久久不言語，后長嘆了一口氣，轉頭離去。“一朵朵傷情，春風懶笑，一片片銷魂，流水愁漂，摘的下嬌色，天然蘸好。補襯些翠枝青葉，分外夭夭，薄命人寫了一幅桃花照。”我久望著爹無奈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中，少頃，娘的房里便傳來《桃花扇》里的念詞和凄凄慘慘的啜泣聲。

我蹙了蹙眉頭，也嘆了口長氣，徑自回房去了。“都說戲子無情，這話果真不錯。”姐姐側臥在床上，手剝著花生，自言自語道。“貞兒，你說娘怎么就是個死腦筋呢，郁家上上下下都對咱們恩重如山，當年要不是郁家收留我們，賞給我們一口飯吃，我們早在多年前的那場災荒中餓死了，現在人家舉辦宴會，特意邀請娘去唱一段青衣助助興，她倒好，倒擺起夫人架子了，你說，她整天在家唱個不停，自己也沒臊過，怎么一說到外頭唱，就裝的忸怩作態了，怕不會是見到什么往昔的老相好吧。”心兒薄面含嗔，滿嘴刻薄的說落著娘，眼神里盡是十足的怨氣。“夠了，姐姐，你太過分了，到底怎么說，她都是咱們的娘親，你怎么能這么說呢。”我早已聽不下她的話，也估摸房間離娘的臥房也不遠，想著娘怕也隱約聽見些許了，便趕緊喝止住她。她朝我斜了一眼，因無話可說，便倒頭和衣睡下。“戲臺，話說是最風塵，最無情的地方。都道戲子無情，我想是她們在戲臺上見證了人世間太多的寡歡與薄涼，常年淹死在流言里，溺死在孤獨里，才會比常人更渴望安定寧靜的生活，戲子如此，娘亦如此也。”我伏在窗外，暗自思忖，直至天色浮現出魚肚白，我才亦和衣睡去。

“所謂“胭脂”，實際上是一種名叫“紅藍”的花，花瓣中含有紅黃兩種顏色，花開之時便將整朵摘下，然后放在石缽中反復杵槌，淘去黃汁后，即成鮮艷的紅色染料。一般的胭脂有兩種：一種是以絲綿蘸紅藍花汁制成，名為“綿胭脂”；另一種是加工成小而薄的花片，名叫“金花胭脂”，這兩種胭脂，經過陰干處理，就會成為一種稠密潤滑的脂膏，也就是夫人小姐們所用的胭脂了，都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眾人齊聲回答。胭脂莊的姑姑雪梅今日到北苑來教習數月，順便在入冬之際選拔今年入胭脂莊伺候的姑娘。

胭脂莊，郁氏家族里百年產業，郁家分東西南北四苑。東苑是郁家的府邸，除府中少爺小姐居住之地外，也是老夫人每月一次開會查賬的地方；西苑是郁家胭脂莊的店鋪，鋪中會根據女子的年齡大小，地位高低，分別放置不同的胭脂任其選購；而南苑則是郁家胭脂莊的制作中心，每一道工序每一種包裝，都有郁家的姑姑們親自審核；北苑則是郁家培養家生奴才和胭脂莊學婢的地方，普通家奴每三年換一批，得夫人看中者則可每十年換一批，學婢則是每五年換一批，北苑雖然規矩極其嚴厲，但吃穿用度卻是一般府邸奴才所不能比的。

“你們說，這次姑姑會選誰入住西苑呀？”一向有些憨傻的茜雪問道。“恩？按照往年來說，姑姑會從相貌，口齒，氣質，手藝四個方面挑選二十個學婢入住西苑。”我們當中最年長的柳葉姐姐驕傲的解釋道，按說這些都是秘密，旁人是不得知的，只因她是雪梅姑姑的侄女，才得以這般。“啊！才二十個姑娘，可是我們這有一百個學婢呢，那些未被選中者，又如何處置呢？”以勤勞善良著稱的若晴大嘆道。柳葉環顧一圈，所以的學婢都瞪大眼睛直勾勾的朝她望去，她儼然立刻做出一副姑姑的模樣，說道：“這未選中者，當然是充入東苑當丫鬟或南苑做苦力咯。”當下聽得這番話的學婢都怨聲連連，心灰意冷。“貞兒，你說若真如柳葉姐姐說的那樣，這次選拔姑姑會選我嗎？”我停下手中的繡活，想著姐姐顯然把昨日之事拋諸腦后了，我便也給她臺階下，淡淡的回道：“不知道。應該會的吧。”“也是，我心兒論模樣論才藝，也不輸于其他的學婢。”姐姐語罷見我不應答便轉頭和茜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