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崢和蓮華寬袍緩帶，對據而坐，依舊在談心。

蓮華聽他道謝，不禁彎了唇：“又來，不是說不用客氣嗎？”她低眸輕睨一眼他面前點滴未沾的茶，又道，“為什么不喝，嫌我這兒的茶不好么？”

“怎么會？”云崢赧然一笑，端起茶杯，隨手揭開細瓷蓋，迎面便有一股清香撲鼻而來。茶在杯中，細芽銀白隱翠，卷曲成螺，草毫滿披，襯著潔白如脂玉的杯底，宛如粒粒翡翠。

嗅著清幽碧綠的茶氣，他悠然展眉：“是顧渚春筍？”

蓮華見他堪堪一眼竟輕易道出了茶名，微覺驚奇，歪著螓首明亮地瞧著他，眼眸里有敬佩之色，亮亮的仿佛夜里璀璨的星星。

云崢察覺她望過來的視線，心中也有些尷尬，卻又不能移開眼，只得斂眸低頭去品那茶，淺啜一口，他微微怔了怔：“姑娘？”

蓮華含笑望過去：“嗯？”

“在下還不知姑娘所求。”

她依舊笑盈盈，清眸流轉，微一思索，卻故意地賣關子：“這個嘛，現在還不能說。”

他輕微一怔，有些迷茫地看向她。

蓮華嘻嘻一笑，指了指他手里的茶杯：“不如這樣，你若可以猜得出這茶葉的年份地區，我就告訴你，如何？”

猜茶？

云崢愣了愣，輕輕又向茶杯里的那一泓碧水望了一望，接著，他微微抿了抿唇：“這茶味道很清，色彩鮮嫩，應是今年春新采的茶葉，盛產如此稀有珍貴的顧渚春筍的地方，據我所知，只有賀西山梅嶺。只是——”他輕輕將視線移向她，問地有些不解：“姑娘，為什么茶里還有淡淡的花果香？”

聽他侃侃說完，剎那間，有細碎歡喜的星光在蓮華黑漆漆的眸子里迸射開：“你好厲害，居然猜得一點也不差。”她由衷贊嘆，對上云崢那一雙深幽如潭的黑眸，眼里漾起絲絲如花笑意，“我放了些桂花在里面，這樣可以祛除茶水里原本的苦味，是不是？你也沒嘗出苦吧？”

云崢釋然，隨即抬眸：“姑娘，怕苦么？”

蓮華稍微一愣神，半晌，才慢慢道：“日子本來就過得不怎么樣，我一向不喜歡虧待我自己的。”幽幽一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踱到窗邊，望著窗外有些感慨地繼續說：“人生多多少少也就那么幾年，我希望無論境況怎樣，都讓自己過得好一些。因為，沒有理由和自己過不去，你說對不對？”她說道最后，俏麗地回首抿嘴嫣然，這一回首顧盼，把一燈如豆的畫廂，添上清光如畫的色彩。

云崢看著她，一時忘了要說什么。

蓮華眼望窗外，觸目是晚晴樓下一片合歡樹，點點輕粉紅玉，氤氳如墨。綠蔭華蓋，旖旎清雅。回頭看他失神地望著自己，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干嘛這么看著我？我有說錯什么嗎？”

“哦，沒有，”云崢被她一笑，驀然回過神來，星眸嵌著流星華彩，斟酌著話道：“只是覺得，姑娘好生特別。”

是啊，人生從來苦短，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無論悲喜，日子總要過的，那為何不開開心心順意地去過呢？

她瞇起眸，笑得狡黠：“你是在夸我嗎？”

云崢淡淡地笑：“可說了這些，我還是不知，姑娘所求究竟是什么？姑娘——”他尚未說完，突地一皺眉，霍然自椅子里拂袖站起，“有人來了！姑娘，在下失禮，先走一步！”

說話間衣袂齊飄，點過窗臺掠空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