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幕清寒。

一夜深雪。

清晨的空氣清新而寒冷，沁骨的涼。

百善書院的蒼璧講堂，蓮華剛剛走出來，回廊中，姜信夾著一卷書迎面走來，見到蓮華一怔又一喜，“蓮華！”

尹蓮華步履頓住，看到那雙清俊有神的眼神心中微滯，又見他臉上并無異樣，緩了緩心緒，極力忽略了幾日前的那場不愉快，回了一抹微笑，“姜大哥找我？”

姜信幾步靠近她，詢問，“蓮華，你以前學過琴藝沒有？”

蓮華唯一遲疑，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會問這個，微一斟酌，回道，“曾接觸過，只是不精。”

“好，接觸過就好，”姜信聞言神色稍緩，“蓮華，你能否代一下下午的音律課？”

“代課？”蓮華訝異，隨即有些為難，“可我并沒有教過音律，而且琴藝也學得不精，誤人子弟就不好了。”

“不難不難，你照書上的來教習就可以。”

蓮華接過那本書，略略一翻，“這音律課不是云昭云公子執教的嗎？”

“是啊，但云昭今早遣人來請了病假，來不了了。”姜信簡練一解釋，隨即大踏步離開了，“那就這樣了，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別忘了啊蓮華。”

蓮華靜靜地看著那音律書，微微出了神，云大哥病了？

怎么會突然病了呢？

雪一直未停，簌簌的雪沫夾雜著寒風鉆入脖頸，凌冽的寒意激得她一個寒噤，心底不由升騰起絲絲縷縷的擔憂。

長風如霜，寒氣彌漫，積雪已漫過了腳，蓮華愣愣地將目光從書卷轉向廊外雪地，隱隱想起了昨夜夜祈然為她披上的那件深色披風。

她下意識地輕撫過肩頭，昨夜里那溫暖的感覺……

似乎都還沒有消散……

※※※

肆虐的寒風稍緩，玉屑飛揚。

清晨的武陽街喧囂絕跡，清寂無人。

一個披著素色狐裘的女子疾步轉過街角，抬眸看到頭頂左相府的牌匾，呆了片刻。

雪絮飄如鵝毛，又快又急，很快覆滿了女子削瘦的肩膀。

守門的一名衛兵發現了她，猶豫了下，嚴肅地出聲詢問，“姑娘，你可有事？”

她恍如未聞，原地躊躇半晌，忽兒轉身，一溜煙往回跑了去。

衣裳翻飛間靜雪簌簌而落，徒留下一縷清淡的蓮香和一溜孤孤單單的腳印。

那衛兵眉心一蹙，望著芳蹤即逝，眼底閃過疑惑。

……

左相府閣院雖多，卻多是一些荒寂的院子，蓮華嗅著人煙一路循到清歡院，幾乎越看越驚。

云大哥住的地方，怎么這么——這么——

這么荒涼……

她穿檐躍脊，望著四下無限冷清的氣息，顰眉嘆息，這個男人少年及第，官至相位，理該是意氣風發的年華。為什么這些該有的她從來沒在他身上看見過。反而，她觸到心底的，是他的無言靜默，他的淡淡如霧的憂傷，他深沉如海的神秘……

這個男人，仿佛一個謎。

碰不到，解不開。

這樣的他，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疼——

天地大雪蒼茫，她一襲素衣幾乎融進了漫天的雪光里，屋脊干凈的覆雪上多了個女子的腳印，簌簌跌下了些許晶瑩。

這時候，耳畔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她心中一動，陡然停下欲走的步履。

她頓足側首，果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褐色身影。

“大人，藥熬好了。”

“吱呀”的門響，夕瑢端著一碗藥汁跨進書房。

屋檐上，蓮華四下一掃，疾快地掠上了書房就近的一株梧桐木。

夜祈然在看窗外的雪花，窗欞半開，風和著雪絮不時撲在他清冽的臉上，那眉眼淡淡，如果不是他發白的唇色，她幾乎都看不出他還病著。

她看得心一滯，差點有跳下來把他推進去的沖動——這男人發什么瘋，病著還開著窗戶吹冷風？

那廂，夕瑢剛走進去，看到夜祈然坐在窗邊也是直覺地皺了眉，“大人，您病還沒好呢。”

“我沒事，哪有這么弱不禁風了。”夜祈然不在意地淡淡一笑，他難得沒戴幃帽掩面，這一笑，讓夕瑢怔了怔。

他怔了半晌，回神無奈地搖搖頭，矚道，“鐘離御醫說這藥趁熱才有效，您先把藥喝了吧。”

夜祈然眼瞼微動，依舊目注窗外，“放那吧。”

“是。”夕瑢擔心夜祈然的身體，口中雖應了，腳步卻在遲疑。緩緩放下盤托里的藥，他拉開門扉，正要退出去，卻突然聽到一聲微響，他敏感地感應到什么般，眸中寒光一凜，一聲怒喝，“誰在那里？！”

蓮華小心翼翼地接下一小堆落雪，聞言心提了起來，糟糕，被發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