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霧彌漫的赤山山巔，云氣之中隱隱可見遠山蒼翠，飄渺如煙。

引鳳亭中，有兩人對桌而坐。

一人紫袍深曠，腰墜青玉，眉入長鬢，笑眸中幽光閃爍，渾身溢出不經意的慵懶和肆然。

另一人白衣秀雅，絲絳垂地，俊容出塵，唇角溫潤的玉澤，周身卻繚繞不斷地纏繞著一絲淡淡郁然。

此時，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看著對面白衣少年執子猶豫，不由地勾唇淺笑：“怎么？小七今日可是沒有棋興？”

云崢垂眸一笑，輕輕掃了一眼瓷玉棋盤，那棋盤上的白子已然陷入絕地，他彎彎的眉眼里凝起一抹朦朧的情緒，猶豫了下，直接擱下了棋子：“先生技高一籌，白夜認輸。”

“哈哈哈，”蒲華朗聲笑開，“可是難得聽你認輸，小七，你這樣可是令我感覺勝之不武啊，你有心事？”

“先生何出此言？”

蒲華微笑：“你心神未定，神思恍惚，人雖在此下棋，心卻不知飛往何處去了，還說你沒心事？”

云崢臉上極淡的笑意抿去，他默然無言了半晌，烏瞳里閃過歉意：“是白夜失禮了。”

蒲華笑著搖頭，正欲開口時亭外一陣腳步聲傳來，他話語頓住，看了眼亭外，又看了眼云崢，依舊是笑意深深，但神情卻有了絲古怪，云崢感受到他的眼神，頓了下，隨即也將目光轉到引鳳亭外，那一霎那，引鳳亭外有女子嫣然一笑，如靜夜里的蓮花。

“蓮華……”

“小師傅——”窈窕的身姿在引鳳亭的石臺前停下，女子輕快地走進亭子，“小師傅早啊！”

云崢在她甜美的笑容中微微恍惚了一下：“到時間了嗎？”

蓮華笑意燦爛，“沒有。”

“小七，這就是你最近新收的小弟子？”蒲華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兩人，笑意更深，“你心緒不寧莫不是因為她？”

“……蓮華是白某的一個朋友。”云崢垂眸淺笑，他似乎若有所思，半晌，方緩緩地說道。

蓮華輕顰了下秀眉，小師傅在想什么啊，眸漾清波，她轉向蒲華，巧笑嫣然，盈盈地福身一拜：“小女子，松陵尹蓮華見過先生。”

“哈哈哈……”蒲華看著女子純凈明澈的眼眸，哈哈笑開，愉悅地道，“你家小師傅今日沒有棋興，不如蓮華姑娘替你家小師傅與老夫再下一盤如何？”

“好，”蓮華看了眼云崢，又掃了眼棋盤上的棋局，想了想，便點點頭，“不過蓮華棋藝不精，還望先生手下多留情。”

“好！”蒲華看她這么快應聲，眸中笑意愈加濃重，伸手正欲收拾棋子，蓮華卻搶步阻止了他：

“先生等等！”蓮華突然側頭瞧著棋盤里白子的格局，眸底閃過一絲異色，緩緩道，“不如讓蓮華陪先生先將這盤殘棋下完。”

蒲華怔住，側頭驚奇地看著她：“這盤棋白子已成死局，姑娘還有解法？”

蓮華輕輕走到另一張石凳前坐下，莫名地向云崢投去一眼。這棋局處心積慮地走到置之死地的一步，他卻失去了求生的意念，最后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應該不是看不出，但為何——小師傅，究竟在想什么？

“……”云崢靜然坐著，始終默然無言。

芊芊素指捏過云崢手心里的那顆白子，蓮華思考的神態雅潔幽靜，微一沉吟，緩緩將白子放在黑子的重圍之中。

子落，蒲華渾身一震，又驚又奇，對方一子之差，居然打破了白子死局的局面，現在的棋局竟讓白子和黑子的處境瞬間顛倒過來，黑子瀕危，“哎？奇了……”

“這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蓮華甜甜地笑著，那笑容純粹，如云絲朝陽，她沒有看蒲華，卻一直瞧著云崢，眨眨眼睛道，“小師傅，你說呢？”

云崢看著她晶瑩澄澈的水眸，沒有說話，只淺淺地笑了笑，蓮華瞧著他，越發不解，倉猝間她只覺得小師傅那笑容里，埋著幾分深深的疲憊和朦朧的悲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