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門未開時

1、“我能從正門進來不？”

天色略有陰霾。陽光在烏云的夾縫中閃爍不定。偶爾一陣風起，烏云兀然離去，陽光便像瀑布般洶涌地跌下，在迷宮市濺起一片燦燦金箔。

上一陣陽光落下前，夏一跳閃進一條街巷。

這巷子秉承了迷宮市的光榮傳統，在數座高樓的夾攻下頑強地延伸，彎曲而狹窄。夏一跳剛一進去，身體就像被無形的鋼絲吊起般向上一浮，雙腳嫻熟地交踏空氣，上升，上升，上升，輕易就來到了樓頂。

然而今天本來是艷陽高照的，現在晴轉多云，惹得不少曬被褥曬干貨的主婦紛紛收攤，生怕一場雨下來全完了。

夏一跳踩上天臺邊緣時，一位大嬸恰好把頭朝他轉來，夏一跳忙把腦袋一縮，讓幾件花花綠綠的衣服擋住自己。大嬸卻過來收那些衣服了，夏一跳只得向后一倒，自由落體，半路像泥鰍般靈巧地游進一條樓道，然后穿過走廊，從大樓另一側的窗戶跳出，一切流暢且避人耳目。

“還有最后一分鐘。”

右耳的藍牙耳機里傳來聲音時，夏一跳不禁有些心慌意亂，低頭看了一眼右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一個黑紅色的大型便當盒。

這一下分心讓他出了岔子。明明已經穿過了那扇窗，塑料袋卻在窗臺上刮了一下，破了，便當盒朝著樓下掉去。

“糟糕……”那便當盒還邊掉邊打開了，里面的菜全撒啦！夏一跳當機立斷，猛一蹬某戶的陽臺，加速飛到“天女散花”的菜肴旁，接住空便當盒一撈，飛散的飯粒就像漏網的魚兒被重新一網打盡，他又亮出筷子，三下五除二，一邊墜落一邊把菜肴們逐一夾回便當盒。

一切正要有驚無險地過去，正對夏一跳的一扇窗戶卻開了，有個穿背心的大叔瞇著眼打了個打哈欠。

夏一跳當機立斷，將正夾著的一顆鹵蛋飛擲了過去，鹵蛋是切過的，飛著飛著分成兩半，“啪啪！”不偏不倚地糊住了大叔正要睜開的雙眼。

大叔發出無辜的尖叫時，夏一跳快快逃回高處。

耳機里幸災樂禍的聲音又來了：“還有十秒喔。10、9、8、7……”

“知道了知道了！搞得跟拆炸彈似的！”夏一跳惱火地說著，一躍來到一座高樓的水塔上，這是這一帶最高的建筑了，再往前，就是一條貧瘠的街區——

他大步躍出。

貧瘠街區的某間屋子里，夏蘿可拉長聲音對著手機念：“4、3、2、1……”

“0”還未出口，廁所水箱上方的窗戶被敲響了。曲子打開窗戶，夏一跳的臉出現在窗口。

“靈犀特快為您服務。時限之前使命必達。”他氣喘吁吁地說，“我趕上了……我能從正門進來不？”

“當然！阿跳你好棒啊。”曲子由衷地鼓掌。

夏一跳擦著汗走進曲子家，把便當盒放在一張矮桌上，沖曲子身后的三姐一抬下巴。

“哎呀，反了你了，敢對本公主這個態度？”夏蘿可瞪他。

“阿跳辛苦了。”曲子連忙插在二人中間，“那個，你沒有被人看到吧？”

“十萬火急，哪兒有空注意啊。”夏一跳諷刺道，“你看，蔡姐做好便當是十一點，三姐非要我在五分鐘內跨越六個街區送來。不定多少人看見我飛檐走壁了呢。”

“你以為任務就結束了？雖然時間是趕上了，便當也是熱的……”夏蘿可像個難纏的顧客，“可是物品的內容是否完整，我們還沒驗收呢。”

打開便當盒，里面是亂七八糟的飯菜，夏一跳尷尬了。

“哇啊……”夏蘿可拿起手機拍了一張，“蔡姐的擺盤技術退步了好多，看了就沒食欲，我回去要批評一下她！”

“要不是你那么催，它們也不會灑啊，我能全部接到已經不錯了。”夏一跳抗議。

“呀，鹵蛋呢？”夏蘿可翻攪著飯菜，“這可是請曲子吃飯耶！我特地叮囑蔡姐要做她拿手的溏心蛋！難道是你吃了？”

“好啦，可可姐姐。”曲子哭笑不得，她當然知道夏蘿可是在捉弄弟弟，但夏一跳很可能認真地生氣。

“我沒吃，我……丟出去了。”夏一跳說。

“浪費糧食？那還不如監守自盜咧！”

“喂！”

“哎喲喲……”曲子忽然呻吟起來，“我的傷口好像裂開了……”

姐弟倆這才安靜下來，曲子噗嗤一笑，拿過便當就吃起來，邊吃邊贊不絕口：“哇，好好吃啊，味道一點也沒受影響呢！你們也一起吃吧。”

“不用，你自己吃吧。”夏一跳欣慰地笑了。夏蘿可在一旁輕聲提醒：“雖然客人不投訴，但也不能改變你很不成熟的事實！”

“下次你送。”夏一跳沒好氣地說。

從星煌沙漠回來之后，夏一跳恢復了以往的生活步調。一邊上學，一邊送快遞——后者是老范對他的要求。“這對少爺來說會是很好的鍛煉。”他說，“有限的時間內，在高樓大廈之間穿梭，可以幫少爺訂正動作，讓身體記住怎樣移動是最快捷有效率的；使用超能力又得不被發現，則鍛煉你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警覺性，將來面對陷阱和埋伏也能很快發現；確保送的東西完整無缺，其實也是訓練你精確地閃避危險、保障自身安全……”

老范是個令人意外的好教官。隨著與他的接觸逐漸加深，夏一跳越發覺得這個老頭深藏不露，當然也就愿意接受他的指導。只是一旦夏蘿可參與進來，好好的訓練就會變質成一場捉弄——好比這次的“送便當”。

石玫瑰事件的最后，夏蘿可親手撲滅了與弟弟的親情火苗，夏一跳不懂她。那之后，夏蘿可日復一日維持著對弟弟的調戲與挖苦，千方百計要讓他生氣。

可能唯有曲子在場時，兩人的矛盾才會消停一點吧。

曲子雖然大難不死地從星煌回來了，吃過的苦卻還刻在身上。所以最近，夏蘿可特別熱衷往她家跑，送藥送餐送溫暖，順道換個地兒欺負弟弟，令曲子又是感動，又是無奈。

“我們該回去了。”夏蘿可對曲子說，“看你胃口這么好，本公主就放心啦。明天再給你送好吃的。”

“不用了，媽媽雖然經常加班，但都有給我準備飯菜的！”曲子忙說。

“多吃點嘛，吃得胖胖的，跳跳不會嫌棄。”夏蘿可揮手，“白白！”

“我也走了。”夏一跳說。

“再見！你們別吵架喔。”

出了門，夏蘿可心情似乎不錯，主動找夏一跳聊天：“曲子真可愛啊，也真可憐。你知不知道她是單親家庭？沒了爸爸又沒了哥哥……你知道她爸爸怎么死的嗎？”

“我先走了。”夏一跳說完，一躍不見。

一言不合就翻臉是夏蘿可的專利。夏一跳懶得再領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