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郎圣主持修好了鏟車之后，陳經理每一看見郎圣就打心里產生一個想法。

這一天，他百忙之中抽出一點空，來到倉庫，和郎圣說：“郎師傅，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和你說說，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郎圣說：“陳經理，你太客氣了，有話盡管吩咐，請講。”陳經理又說：

“我有一個朋友，很不錯，他人很好的，開一個鐵工廠，效益也行，忙不過來。有一回吃飯的時候我提起過你，他就掛在心上，幾次三番的找我，想請你過去幫幫忙，給他照管照管。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郎圣一聽，笑道：“我在這挺好的，領導又照顧，師傅們也捧場，工作又不累，沒想換地方啊。”

陳經理接著又說：“哎呀，追的我沒辦法，我都答應他了，你要是不去，他不說你不給面子，好像是我說瞎話似的。”他又說：“這么吧，今天晚上我做東，你跟他見個面，你看行你就去，不行你再繼續在這干。”他又追加說道：“我說過虧待不了你的嗎，你的工資按1500給你開，再給你三個月的補貼，總可以了吧。”

他的話讓郎圣聽懂了，只有勞資方辭退雇員才給三個月的補貼呢，這不分明是下逐客令了嘛。郎圣一想，說不定人家另在這個位置早按排了親戚朋友，別不知趣，再靠下去也沒好下場；在能走時早抽身，便笑道：“既然陳經理這么高抬我，我只好從命了，只是恐怕我愚笨不能勝任，辜負了領導的期望。”

“大才干的人都這么謙虛。”陳經理哈哈笑了，說：“我給他打電話，約個時間。”郎圣趕緊說：“那倒不必陳經理破費了，你和他打個招呼，給我一個地址，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郎圣又欲言又止的說：“那－－－”陳經理知道郎圣擔心的是什么，全國有一半的打工者都擔心，他說：“到開工資的日子你就來領錢。”

當下談妥。

第二天，郎圣就去了。

他不去不行啊。他要是不去，這邊一打電話，陳經理就可能不給他拿工資錢和補貼款，你就一遍一遍的去要吧，更麻煩；打官司告狀，就算是勝訴了，最終還得人家給你錢才算贏嗎。這是連蛤蟆都知道的道理。郎圣現在最缺的就是錢，他為了媳婦花光了所有，幾乎舉債，當下他不為了錢，難道他不食人間煙火？盡管退休金可以度日有余，可誰敢保證日后沒個三長兩短，一旦需要大量用錢時，難道他會奇門遁甲，能撒豆成兵、大搬運嗎？

那一天，郎圣按照地址，早早來到陳經理的朋友的鐵工廠。

他先在生產車間里轉悠了一個鐘頭。這是一個中型企業的廢舊車間，一半堆著這個中型企業的廢舊淘汰設備，一半是陳經理朋友的工人們干活；天車還能用，只是光線不好，又陰又暗，郎圣大概的看明白了工作環境，才來到辦公室。

老板姓張，中等身材，很瘦，是那種常年坐辦公室，大量吸煙，高不成低不就模樣的中年人。辦公室是靠窗放著對面兩張辦公桌，左邊靠墻兩張沙發，右邊靠墻放幾把椅子的格局。在以前，中型企業的舊辦公樓里，這樣的格局是最普遍最好的了，而張老板正是向這個企業租借了這么兩間辦公室辦公。一間他自己用，另一間會計出納用，都在一樓的角上。出了辦公樓走兩百步，就是生產車間，夏天開著窗，張老板能聽到“叮鈴咣啷”的干活動靜。

見了張老板，郎圣自報家門。張老板相待甚厚，二人坐在沙發上懇談致歡，到言歸正傳時，郎圣說：“我什么時候開始工作？”張老板還言談意猶未盡，只得收住了，說：“走。咱倆上車間，我給大家介紹介紹。”

郎圣說：“既然是和大家認識，我難免不說幾句話，在這里我想問張老板，我向工人們提提要求可以嗎？”張老板說：“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出了辦公室，走兩百步，就到了車間。一召喚，所有的人就都過來了，算是開全體職工大會了。會議在一間休息室兼工具室兼車間主任辦公室里舉行，來齊全了也就二十多人，但是兩個技術員、會計出納沒參加；他們算上層建筑階層，對這樣的小會不屑一顧吧。大家在凳子上、箱子上、木頭板子上坐著，有幾個人沒地方坐，便站在門口。一時間會抽煙的都點著了火，煙霧騰騰，幸虧開著窗子，才不必戴防毒面具。

張老板先說：“大家靜一靜，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新來的車間主任，姓郎。”他想了想，又說：“請郎主任說兩句。”

“我叫郎圣，神圣的圣。”郎圣說道“今后就和各位師傅一起工作了，希望各位師傅們多多幫助支持，初來乍到，不多說，就算是拜托了。”他又說：“還說幾句丑話在前邊，不要問我是從哪里來的，也別跟我提這里以前就是這么個干法；也別跟我提‘我就掙這兩錢，干成這樣就不錯了’，說實在的，這話跟我說不著，老板在這，你跟他說。既然老板委托了我，我就少不得討你們的嫌，把別處好的東西帶到這里。所以，先說一個要求：以后，七點半上班之前，要換好工作服；晚上，四點半下班之后，才能洗手換衣服。”郎圣見大家很詫異，又強調道：“這很正常啊。你要當老板你想一想：七點半上班你來了，你沒遲到，但是你沒干活，你換工作服了，再坐下抽根煙，半小時就沒了吧？同樣的道理，下班你四點半準時出大門，你沒早退，但是你提前洗手換衣服了；一早一晚加起來就一小時，我們二十人，加起來就二十個小時，不是小數目，相當于三個人的工時。我說明白了吧，老板雇咱們是來干活的，不是拿錢雇你來換衣服的。給三天時間，改過來；三天以后，每人每次罰多少錢？”他問張老板。

張老板想了想，說：“十元。”

郎圣一聽，心說完了，這個習慣改不了，成了習慣勢力，很難進行別的。就好比一個軍隊不訓練立正齊步走，沒有紀律，行動不一致，一盤散沙，怎么打仗？郞勝本打算重罰勤獎，既然老板不在乎，那他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