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二冊 (上)不堪真相
- 初鋒戰荒穹
- 浪覆西東
- 5355字
- 2011-09-30 19:40:15
荊地鯤縣龐門府邸后花園處,龐剛與雁映相擁痛哭流涕,時至今日仍無法相信這次龐潭回來所說之事。憶起那日廳堂相聚。
“父親、母親、小弟,龐潭回來了。”龐潭高興地喚道。
“啊!”三人不敢置信。原本憂慮的面容瞬間綻放華彩,忙不迭迎上去。雁映、龐潭雙手緊緊握到一起;龐剛細細打量大難不死之子,感覺他不但傷愈,而且功力大進;龐鵬也是咧嘴歡笑。
“果真是潭兒,嗚嗚…”雁映說著落淚,喜不自勝。
“大哥,你果真如雪呈浪前輩所言,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龐鵬也說道。
“嗯。”龐潭輕輕應了一聲,凝望父親。龐剛則是嚴慈父愛滿滿,柔聲軟語卻說不出口。四目相對,懸宕的心總算落下了。
“大家快坐下吧。有話慢慢說。”氣氛傷懷良久,龐剛才示意眾人坐下。
“嗯。”龐潭應了一聲。
“潭兒,來。與我同坐。”雁映手握緊緊,牽著龐潭到自己的寬椅坐下。龐鵬也挨著父親龐剛側立。
“好。”龐潭見一貫雍容母親,如今這般驚心,內底也是一陣酸楚,便不說什么,跟隨坐下。
“潭兒,你的傷都好了嗎?”雁映問道。
“都好了,母親、父親不要擔心。內功心訣我已練到第八層。”龐潭寬慰雙親,連忙說道。
“如此甚好。說起來還要感謝雪呈浪先生。”龐剛松了一口氣。
“大哥回來時,有去莊媽墓前見過前輩嗎?他在那里佇立多時了。”龐鵬輕問一句。
“去過了。”龐潭淡淡一答,內心卻是掙扎,不知當年之事該如何開口。
龐剛看出來了,也拿不準該不該在此時相問。
“潭兒。聽雪先生講,你練有無情絕這部武功。還說那是他之紅粉裳矜傳與你的。可有這回事。”雁映問道,自是想從龐潭口中得到否決的答案。
“這…”龐潭不愿言,卻又不得不說。“母親,此事說來話長,過段時間我會詳細告知你們。”
“是啊,雁映!潭兒剛回,容他休養幾日吧。”龐剛知曉兒子必是有難言之隱,便解圍一說。
“我不!為娘要你現在告訴我,到底是怎樣一回事。為什么雪先生會說你是裳矜之子?為娘要聽你親口說你是我雁映的兒子。”雁映托著龐潭的臉,徹心哀嚎。
“母親。你與父親永遠是龐潭的至親。不管世事怎樣改變,這一點永遠恒定。”龐潭信誓旦旦。
“大哥!”龐鵬見局面僵持,緩步靠近雁映、龐潭兩人,想勸想止,最后說道,“大哥還是就實說吧。相信爹親與阿娘都想知悉事實的真相,你不必顧忌后果。”
“小弟,你。”龐潭十分為難,搖頭不已。
“我能猜出幾分。雪前輩說辭一定是真,當時大哥的表態也一定不假,只是沒有料得傳功之人與前輩之淵源。而前塵往事必與莊媽有所牽連。我記得年幼時,莊媽年邁,卻始終堅持獨立生養,對于爹親和阿娘的照顧始終十分的推卻。諸事串聯起來,當年之事必定十分紛繁復雜。”龐鵬雖是年幼,卻是十分機敏。
“事到如今,潭兒你就照實說吧。”龐剛也發話道。雁映一直在哭、在拭淚。
“好吧!”龐潭垂頭,緩緩起身,退后數步,然后緩緩跪下,重重磕了一頭,頓時鮮血溢出。
“啊!潭兒你這是干嘛!”雁映、龐剛俱是錯愕,要起身扶起龐潭。龐潭揚手阻止,示意雙親稍坐。
“父親、母親,容龐潭把話說完。”龐潭堅毅面容顯露,決心將當年之事和盤托出。“這一磕,是為虧欠。”
“這是從何說起。”雁映哭訴不已。
“雙親,你們永遠都是我的雙親。”龐潭再重重磕了一頭,血流不止。“這一磕,是為養恩。”不待龐剛、雁映反應,龐潭再是重重一磕,“這一磕,是請求雙親能接納孩兒贖罪與還恩。”
“夠了。潭兒,你且先說清楚事情的原委。”龐剛止住龐潭,大聲問道。
“如雪呈浪所言,我的確非是二老親子,真正的龐潭已為我母裳矜所殺。”龐潭說罷,俯下頭不敢直視二老眉目。
“你講什么?”龐剛勃然一怒,舉掌就要終結眼前仇敵之子。
“剛哥住手,讓他將話講完。”雁映聽罷噩耗,反倒清醒不少,意欲問個清楚明白。
“可惡,你說啊,你說啊!”龐剛起身,負手背立,強制按捺心中悲怒。
“靈封解開后,我想起。生母死之時,我只有三歲。所記亦是有限。只記得從記事起我便與母親住在鯤縣郊外,具體什么所在我已記不清。母親以織衣為生,生活安穩,閑暇時常帶我周游河湖、垂釣嘻戲。每月中,母親會入一次城,將織衣換得生活補需。最后一次,母親拖著重傷回家,我年幼不解,以為是母親向我開的玩笑,以檢驗我的孝心。我便拖步要去為母親捉魚孝敬。剛出門便遇到一幫惡人,他們兇殘無比,將家里什物毀壞無余,母親迅速將我背負在后,與惡人廝殺,像是斗了許久才將來人盡數鏟滅,隨即帶著我遠離故居,一路狼狽不堪。”龐潭幽幽說著,淚流不止,因為回憶的是一段苦痛,經歷時有多殘忍,回憶時便有多痛苦。
“我們一路行一路奔,那舉目無親的境況,所昭征的不過是天地無靈。母親傷重,走得慢,蒙面惡人又追到了。那次只有一個惡人,卻是比之前的所有惡人還要可怕。”龐潭咬牙一緊,“母親與他沒斗幾個回合,便會打敗,危機時刻母親厲聲長嘯,使出無情訣與惡人搏命,結果依舊是慘敗。被擊飛很遠,母親為護我的生機,不能就此放棄便拖命再逃。臨走之時我清晰聽得那惡人的狂笑聲,那聲音龐潭絕不會聽到第三次。因為在第二次時我就要殺他為母報仇。”
“如此說來,你們脫險了,又怎會輾轉來到龐門。”龐鵬理智的分析道。
“母親傷重,帶我躲到一處暗地,查看傷勢。我年幼軀體,承受巨力沖擊,生命垂危。母親所受之傷也幾盡無藥可救。但慈母天性,決不能就此放棄。母親再度背著我輾轉進入龐門,找到往日向母親買衣的莊媽。”龐潭說到關鍵,臉上仇恨面容也改為愧疚心懷。
“莊媽心地善良,聽罷母親的遭遇,答應伸出援助之手,說等門主他們回來就將我寄養在龐門門下。母親感恩不已,旋即放下我離開了。”龐潭再度說起。
“可我們并未聽莊媽提起。”龐剛、雁映不解。
“當然不可能提及,因為之后還有變數。”龐潭解釋道,“母親走出不久便想起自己身中無解之招,我也受到波及,憑那時的龐門能為,救我命尚且不能,寄養一事也會很快被惡人查出。因此便橫了心,再度潛入府邸。”
龐剛、雁映、龐鵬三人屏息聽下去。
“當時我被莊媽安頓與雙親親子同處,母親看到兩子因年幼面容相差不多,便更加鐵了心。在暗處耐心等待殺掉小龐潭的機會。莊媽一個不留神,母親閃動靠近,奪過小龐潭,雄渾一掌下去,莊媽不及反應、不及驚呼,憾事便已鑄成。”龐潭痛苦流涕,懊喪不已。
“嗚嗚嗚…你母就這樣對一個幼小娃兒施以殘殺手段。怎樣的理由,我都不會原諒。”雁映恨、雁映哭,恰如雁子鷹嗜,雁母天嚎。
“可笑我龐剛竟為殺子仇人撫養孽子。”龐剛憾恨爆發,為那枉死小兒,為那可惡仇敵。
“爹親、阿娘冷靜。”龐鵬執雙親手,冷靜勸慰。“為護愛子生機,失去理智,行極端手腕,雖是罪不容赦,但眼前人當時年幼無知,并無力阻止。”
“你走吧!”龐剛甩手一揮,旋即攬雁映入懷。
“莊媽被母親點了昏睡穴,母親趁機傳我功力、設置靈封、并鎖住我之前的所有記憶,才帶著小龐潭尸身離開……”龐潭要繼續說下去。
“我叫你滾啊!”龐剛巨力一掌轟向龐潭,龐潭卸去功力,不作抵抗,被轟出府邸外圍,懺跪姿勢不改。龐剛、雁映對于后續之事都了無興趣了。本來還打算幫助雪呈浪查清楚真相,結果卻是這般。既狠不下心殺掉龐潭、殺掉雪呈浪為親子報仇,那便驅逐這懊惱的人事物,雖不能眼不見為凈,至少可以保持著追悼亡子的環境不容污穢之人玷染。
龐潭跪在府邸外圍,任由雄渾真元在體內橫沖直撞,嘔血如何、濺紅怎樣,點滴痛覺、道道傷勢比不上至親憾恨。黑云罩過來,狂風隨地起,大雨滂沱到,淋濕了身也掐死了心。龐潭不禁又有些責問母親,“孩兒這樣活著,你老又如何能夠安心。”許久過后,龐鵬舉傘過來,走到龐潭身邊,彎身將龐潭扶起。
“父母親原諒我了嗎?”龐潭向龐鵬投以盼尋的目光。
龐鵬沒有說話,只側臉搖了搖頭。龐潭垂頭喪氣,要屈膝再跪再磕頭。
“夠了!大哥。”龐鵬拉住龐潭,禁止他屈膝。
“你…還喚我作大哥?”龐潭感懷不已,熱淚盈眶。
“大哥。鵬對你的感情,自然遠遠超過我那從未謀面的親兄長。”龐鵬正眼看向龐潭,“但大家現在都無法接受你。也許需要時間吧。”
“我知曉。”龐潭淋雨發亂,面色蒼白,承受龐剛雄渾怒掌,功體損失不小,但這有什么關系呢?能讓養恩育恩深重的雙親出口氣是此時自己唯一能做的。
“不要這樣。大哥,這不是龐鵬認識的龐潭。”龐鵬見龐潭懊喪這般,看不過去,“你先離開吧,與雪前輩一同追查下去也好。趕往前線支援戰局也罷。不要留在這里浪費時間。爹親、阿娘我會照顧。”
“小弟!多謝你。”龐潭終于轉身離去,沒有接龐鵬遞過的傘,而是感受這風雨敲打。路上安靜得了無人煙,腦海卻浮現許多人影。滂沱洗哀心,步履承風勁。潭劍斷、生世迷,哀歌兮兮復息息。“古武驚羨,今吾龐潭!”字字吟唱,又是何種心境。
花亭依偎的人影,回過神來,弱女子、豪丈夫皆需迎面內心最真實的苦痛,落淚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卻也不是什么勇敢的表現。
“他離開了?”雁映感傷哽咽,抬頭看著龐剛,明知答案卻仍要這樣問。“到頭來,咋們盼到的還是一個悲慘的結局。”眸目紅了、眼珠涸涉,為什么還是有淚。
“麥哭。還有我,還有鵬兒陪你。”龐剛勸慰別人,自己卻也那般不堪。榮華富貴、功名利祿、武功基業,什么都不算珍貴。早知今日,那堪當初。雙掌白手經營,到頭來卻如天意報復。
“為什么他們口中那樣的善良女子會做出這樣的殘毒行徑。如果當初莊媽果真說明了境況,無論如何我一樣會保住她的兒子,何須這樣?”雁映恨,恨得不能停;雁映愧,愧得不能止。
“他們自私自利,哪里顧得了別人也是血肉血親。我只恨不能手刃惡人惡行,連帶那幕后之人。如今更不能面對眼前那個人了。”龐剛苦澀,覺得自己當初一無所有,無力于神兵利器,才創掌刃功訣。一生行事磊落,俠名遠播。少時還能快意恩仇,如今卻是牽絆滿滿,雪不了恨,也報不了仇,連面對都沒有勇氣。
“剛哥,咋們就這樣放手了嗎?雁映不甘心。”冷靜數天后,雁映決意追查到底,究竟是何人操縱了這樣一場悲劇。
“等等吧,咋們要先學會面對事實,然后才能從容應對。”龐剛答道,實際上他也派人暗中調查,只是不想讓雁映憂煩。
“嗯。”雁映再度掩身入龐剛懷中,哭累了,就睡下,睡飽了,再傷懷。這是現目前唯一的工作。
入秋季節,氣候開始澀寒,幸好沉殤情景,還有摯愛相伴。體溫,讓人舒適;人情,讓人舒心。
浮郡楊不二、楊荻撼等人坐立不安,搓拳霍霍,躍躍欲試。
“父親、夫君!你們真決定抗命出征?”菲沁憂容問道,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此番若強行揮軍,后果難料。
“是,這是唯一的機會。理事長不在前線,不能真正把握戰機。”楊不二說道。
“沒錯,趙承既領軍去了紫陵,那潘郡必然空虛,這是咋們一舉得勝的機會。”楊荻撼分析道,“理事長信中所言與槐楊有約,暫不開戰,但槐楊死了,這便不算數。”
“但是。趙承雖領軍前往紫陵了,爾勒、穆鷹尚有不少兵力駐守五軍寨和潘郡,此時開戰,結果難料,我平民界只剩這十萬軍的抗賊力量了。”菲沁憂慮道。
“不用再說了,這一次父親在此,全軍必能死戰,收復失地必定無虞。”楊不二堅持道,旋即對楊荻撼說,“父親請下令吧。”
“你乃全軍統帥,你下令一樣。”楊荻撼鼓勵道。
“這,多謝父帥信任。”楊不二說罷,就要頒令。此時國會信使再度來到,直接進入。
“老帥、大帥,請原諒卑職的唐突。但理事長及平民國會經過再三商榷,依舊決定暫不向潘郡之敵用兵,此理事長親筆信令,萬望兩位大帥謹令而行。”信使出示月希靈親筆信函予楊荻撼,順便取出一把斷刃交予楊不二。
“此?”楊不二不解,持匕問道。
“此乃理事長信物林惑。囑咐將軍誰要是沉不住氣,貪功冒進,便執此刃首,先斬后奏。”信使解釋一句。
“這…”楊不二無奈收好匕首,派人護送信使下去休息了。
楊荻撼開信一看,得觀。
“楊荻撼老帥親啟。希靈后輩,未曾戎軍,實無資格干涉老帥之行兵排布。但全局行運,不在一戰勝敗。前潘郡戰敗,二十萬軍士犧牲,希靈甚感哀痛。希靈非不欲潰滅寇仇、收復失地,只因時機未到也。”
“前時與敵首槐楊論棋定殺,是希靈挫敗,只因懷有身孕,槐楊允諾待產子后自行了結,未幾他卻死在與滄源涼之一決當中。論棋之暫不侵犯允諾雖已系死無對證,但料想此應是賊敵之軍戎大局,并非槐楊私下謀定。故槐楊雖死,對峙局面或仍可維持。另據可靠消息,稱滄源涼即是三十年前老帥宿敵桑扒皮桑鬼林,此中蹊蹺,相信老帥可以明辨。”
“什么?”楊荻撼看到此處,不禁一陣慌措,旋即又鎮定下來。
“父親怎樣了?”楊不二見楊荻撼驚慌,忙問道。
“噢,小事。”楊荻撼故作輕松,接著往下面看信。
“政軍界戰場終于開啟,但數戰下來,茅策松損兵折將,賊敵雖也死傷不少,不得不自潘郡調去趙承一部分兵力。但現今看來勝負未分、局勢未明,商貴界更是鵲居后臺,咋們的決定皆需萬分小心。數日來國會幾經參議,達成一致共識,決定再觀察一段時日。老帥務必沉住氣啊。平民國會理事長月希靈敬候。”
“唉!國會依舊不同意出兵。”楊荻撼無奈一句。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楊不二依舊想抗命,抓住勝機,一血前恥。“最多,無論勝敗,摘下不二頭顱向國會交代便是。”
“夫君,你這叫什么話啊?”菲沁拉住楊不二說道。
楊荻撼沒好氣地盯了盯楊不二,最后說,“這樣,菲沁,你去傳令裴煥,讓他只身一人,輕衣前往潘郡以爾勒胞親身份,吊唁裴端為名,探聽一個真正的局狀。”
“是,我這就去。”菲沁答罷正要出發。
“算了,我親自去。”楊荻撼思索后,搶在菲沁前面,大步而出。菲沁怔在原地,愣了許久。
“夫君,你說父親心中到底是要打,還是要等。”菲沁問道。
“這嘛!視裴煥傳回的消息而定了,哈哈。”楊不二笑語一陣,似這場戰即將開啟,他之仇就要得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