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霧薄。

我出了沉云樓，便漫無目的亂走。言蘇瀾說的那些，我不覺得那是在欺騙我，雖然他早已欺騙了我一次。我從今日起，會收起這些秘密，直到見到秢夕姐，我只信她的話，我要她親口說出這一切，我的身世，我此時強烈的想知道當年的一切。從秢夕姐口中說出來的一切，我便信。

我想起以往的種種，心頭一酸，鼻尖一紅，眼眶中不覺已流出淚來，淚水決堤，任由眼淚劃過我的臉頰，滴落在地面，這淚水，只為了護了我十六年的秢夕姐而流。上一次流淚我已不記得了，早已淡漠在記憶長河中，歲月中浮現出過往的種種，夢里夢外，都是真實的。

我蹲在地上，像個孩童般大哭著，似乎要補償以往沒有流過淚的眼眸。哭著哭著累了，腿也麻木了，這路上也不知是什么地方，荒無人煙，風吹草木動。不管眼前如何，總是要解決的，這一切只待回到紅葉客棧后見到秢夕姐，我再也不愿做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了，該知道的我全都要明白。想了這許多后，倒也不那么難受了，努力的讓自己擠出一個笑容，可是眼淚還是不停的劃過臉頰流進早已發干說不出話來的嘴里。

腿已經完全麻木了，失去了知覺，此刻反正無人問津，干脆不管不顧就著地上閉著眼睛躺下。過了一會兒，這時我的臉頰上感受到了濕潤的存在，睜開眼睛一看，天空中已是下起了小雨，我此時正是傷心的時候，已是管不了這許多了，也懶得起身。

“你莫不是以為自己是鐵鑄的嗎？就這樣躺在地上，雨來了也不知道躲一躲，也不怕受了寒。”

突然在我的耳邊響起一陣溫潤的男聲，我不睜開眼睛就知道是誰了，那是蒼漓，我記得他的聲音。

“我自個的身子當然清楚地很，還沒有那般脆弱不堪，你怎么在這里？”

終是受不住他那灼灼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我臉頰上，睜開眼睛，就這樣躺在地上仰視著他。

在這伸手幾乎不見五指的黑夜，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憑感覺他的眼睛未曾離開過我的臉。沒有聽到他的回話，只是感覺胳膊被人握住，然后猛地一拉，我整個人往前一傾倒，倒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我認得這氣息，那次我喝醉了酒，騎在馬上，也是倒在這樣的懷抱里，如今，也是如此。

我沒有掙扎，任由面前這人半攬這我往前走。

“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不過為了一個男子就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只會讓護著你的人心疼。”

慢慢的往前走，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不過我已經不想關心這些了，聽到他這樣說，我還是回了一句，“不是因為他，你說的那個男子。而是，我知道了可能我十六年來都未曾明白的真相，如果可以，我情愿此前種種都如南柯一夢，不曾醒來。也好過這樣渾渾噩噩此時。”

蒼漓的身子頓了頓，沒有說話，繼續帶著我往前走去。望著這看不見的天空，感受雨水傾灑在我的身上，忽然有那么一絲感動。從沉云樓跑出來的時候，我隱約聽見誰在叫我，如果沒錯，應該是蒼漓了。他出現在這里應是尾隨了我一路。至少，還有一個他肯在這里陪我受著雨水。

此刻，雖不算釋然了，可也不會像先前那般難受，不管身世如何，秢夕姐都是護佑了我十幾年的人，早已與親生姐姐無異，對于她，只是心疼。我伸手握住蒼漓攬住我半個身子的手掌，與他一道而行，也不管他是何感受，這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他更用力的握住了我，感覺他的身子繃的緊緊的。

約莫一會兒的功夫，我們走進了一處草棚，這里看起來像是荒廢的民舍。蒼漓扶著我進去，幸好雨水沒淋得的那么狠，只是朦朧細雨。他在旁邊找到了一些干柴，用火折子點燃。隨著眼前一亮，我馬上閉上眼睛，等適應了亮光再睜開眼，果然，這里像是廢棄的屋子，四周看起來沒有任何可用之物，只是有很多雜物，胡亂堆砌在一旁。我和蒼漓的發絲都已經淋濕了。兩人都顯得有些狼狽。火光搖曳，撒碎一地的冷清。

我就著地上坐下，靠在火堆旁邊暖著身子。屋外還是下著細雨，似乎有越演越烈的形勢。小小的空間里就我和蒼漓兩個人。“你怎出現在這里？還沒有回答我呢！”我望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不禁有些恍惚。

蒼漓繼續往火堆里加柴，知道火光足夠亮敞了才停止手中的動作。

“我在沉云樓就看到你往外跑，喚了你幾聲你也沒理會，又看天色晚了，你一個姑娘家這么晚在外面難免會碰上些意外，就跟著你出來了。”他看著我嘆了一聲，“有些事終究不是你該懂的，那就別去理會，既然不是情傷，就是天塌下來，也輪不到你去頂，折騰自個又怎么算呢。”

有些生氣他這般語氣說話，氣的不理會他。等心里的氣消了，才想到他這么知道我到底明白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他終歸還是不知的。就在我們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時，突然頭頂上一聲巨響，我驚恐的望向屋頂，屋頂上方破開一個大口子，干草都隨著破洞掉了進來，落地的方向正好是我站的位置。

我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蒼漓一把抱住我，遠離剛才的位置。驚魂未定，再次望向上方，原來是屋外的細雨不知何時已演變成傾盆大雨了，可能是屋子廢棄已久，早已陳舊，才經不起這大雨的摧殘。火堆已經被雨水侵滅了，耳邊只聽得淅淅瀝瀝的水聲，還有風刮的聲音，剛才不覺得寒意，此時經過剛才這么一嚇，只覺得渾身冰冷，一直冷到心底。

“冷嗎？此刻才感覺到冷，剛才在做什么，沒有那股韌勁了嗎？”耳邊傳來溫熱的氣息，熱熱的，直撲在我的臉上，除了一絲尷尬之外，更多的是不忿。

聽他如此說，我用眸子狠狠的瞪著他，也不知他是否看的見，反正發泄一下總是好的。我推開他，自己站立著，他卻一把將我拽進懷里，不顧我的反對抱著我在一處干草堆旁邊坐下，用他的衣裳裹住我的身體。身體感覺到暖意，也就沒有力氣再掙扎了。“現在這會倒是脾氣倔了，如果不想晚上受凍，就不要動了。我可不想明天拖著一個病秧子回去。”蒼漓用衣裳把我裹好后，就抱著我一動不動。

今天情緒太大，又哭了好一會，不管心里有何心思，都要死死的壓著，見到秢夕姐再說。不知不覺，一陣困意襲來，再也支持不住的閉上眼睛。半夜里，感覺額頭上溫溫的，一觸即逝，像是誰的唇瓣。縮了縮身子，繼續沉睡。

當我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我還縮在蒼漓的懷里，居然還用手環住了他的腰。我馬上縮回了手。許是動靜太大了，在我剛縮手的時候他就這么巧合的醒了。我們大眼瞪小眼，在僵持了幾個眨眼的功夫，我慌忙起身，并開始檢查自己全身的衣裳，看著衣襟并未松動這才稍稍安心。

他看著我的舉動，唇角微微翹起，笑了笑，“怎么這會兒才想起來了，昨晚可沒見你有這般舉動。”他微微笑著，不再看我，徑直走了出去。我無語相對。也跟著他走出屋外，除了我們棲身了一晚的小屋以外，外面一切都是那么干凈。

因著剛下過雨，清風拂面，連呼吸間都能聞著青新草味。地上已經積了些許水漬，還見證著昨晚有雨來臨。而那間屋子已經完全破敗不堪，東倒西歪的，天知道我昨晚居然還睡的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