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不是儒家的張良先生和顏路先生嗎？小女子這廂有禮了！”一個矯揉造作的聲音傳來，我抬眼，看著我們面前站著一個女子，上次在小圣賢莊被天明的“歪理”給氣到的女子——公孫玲瓏。公孫玲瓏上身綠裳，寬大的袖口迎風輕擺，下身深紅色長裙，腰間是一個大蝴蝶結。腰上的贅肉啊……我扶額。

公孫玲瓏將一頭黑發綰成一個發髻，發鬢上插著一朵紅色鮮花，三根銀質珠玉簪呈扇形，插在發鬢的另一側。一支銀質紫色瑪瑙蝴蝶步搖隨風搖晃。她手持一張白色的精致假面，個人覺得公孫玲瓏長得雖然一般，但是很耐看。她正向我面前的向兩位帥哥拋媚眼。

張良和顏路肩膀一僵，硬生生擠出笑容來，拱手：“公孫先生，有禮了。”“哎喲，還禮還禮！二位先生不必如此客氣！”公孫玲瓏笑著，用假面掩住嘴，濃妝媚眼跳過假面，看向幾步之外的張良：“幾日不見，我倒是想念張良先生，與諸位！”“噗嗤——”天明和少羽易過容之后，那張易容面具怕是要笑得撐壞了。我強忍住笑，幸災樂禍的看向張良，千古謀圣也有今天啊！

“三位久等了，請隨我來。”一個個子中等的白衣仙童從大廳中走了出來，緩緩施禮。眾人隨他入內。雕花木窗的縫隙里，大廳內所有的聲音都可以傳到大廳外面。這時，大廳里的樂師有的正在敲響編鐘，有的正在擊鼓，有的在撥動秦箏。古老莊重的樂聲響起，有一女子和樂而唱，聲音清越：“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細聽，這竟是屈原所著的《九歌》。女子聲音倒是動聽，只是那個女子唱不出《九歌》的那種意境。這好像是第一次聽到，而我感到莫名的熟悉。

大廳中，裝潢華美，仙鶴形燈臺、仙鶴形高大香爐等裝飾物皆按照陰陽五行而決定成列方向、位置乃至數量。青銅仙鶴的長嘴中逸出裊裊青煙，香氣怡人。地面上鋪滿珍貴的氆毯，氆毯上茱萸紋丹鳳紋富麗堂皇，羊毛的質地十分柔軟。眾人在仙童的帶領下，分別落座。待眾人休息片刻后，眾仙童魚貫而入，手中捧著托盤，走到每個人的紅木桌案旁，小心翼翼的將將一盞盞盛滿透明液體青銅酒觥奉到賓客們桌上。

我偏眼，看到天明上下打量起那盞液體，滿臉好奇，剛想動口飲下，我用銀筷子悄悄打了他的手一下：“你這個樣子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家伙，哪像個儒家弟子？”“我本來就……”他正要反駁，突然意識到什么，立馬改口：“我本來就是儒家弟子。”

“大公子扶蘇到——云中君到——”門外有人通報。眾人起身，行禮相迎。樂聲止，一個眉目俊逸，高冠玉帶，溫潤親和，看起來約摸二十五六歲的男子與一個打扮有些怪異的中年人出現在門口，兩人步入大廳。那個高冠玉帶的是扶蘇，而另一個便是云中君。看得出來，扶蘇對云中君還是蠻恭謙的。兩人落座與首座后，扶蘇抬手：“諸位請坐。”眾人方才坐下。

“這個云中君長得不太像七國之中的人啊……”天明捅捅少羽。“陰陽家也可以說是學滿天下。有幾個長老不是中原人沒什么奇怪。”少羽微微斜著身子，悄聲道。云中君與扶蘇一同起立，手持青銅酒觥。扶蘇說了一堆客套話之后，先干為敬。云中君笑對眾人：“請諸位飲此美酒。”說完，一飲而盡。眾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我瞄了一圈，偷偷倒在袖子里，順著手臂流到了地面上。陰陽家的東西可喝不了，要是在里面下點什么毒藥什么的，我就直接OVER了。

云中君開口：“說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此酒名曰——夜攬光。乃是為了三天之后的凈身（大家不要亂想==。這個凈身指的是除去身上的凡塵之氣。）儀式做準備。”

樂聲又起，宴會開始。仙童們跣足而行，端著各色食盤在廳內往來不歇。酸筍雞皮熏肉湯裝在青銅嵌銀釜中；那四角微微翹起的是一個小烤爐，上面的肉串擱在青銅小乳豬形的鈕把上，正散發著濃郁的香味；紅云填彩梅花黑漆盞中，碼著薄如蟬翼的蜜汁肉片……

我承認我餓了。這幾天在船上吃的全是清清淡淡的粥菜，簡直是把我當和尚養。如今有了那么多美食，而且還是肉食。作為一只肉食主義者，此刻，我覺得無比幸福。我正要大干一場，開始我的填肚子大業，張良似乎察覺出我在想什么，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注意形象。”我猛然醒悟，我現在扮成儒家弟子，儒家弟子吃東西都是規規矩矩的，如果我要大干一場，會引起大家注意。我悲催的捂臉，然后很優雅的夾起一片蜜汁肉片，緩緩送入口中，輕輕咀嚼。

天明看到眾人都很紳士的進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也只好乖乖的學我很做作的進食。雖然船上的廚師手藝不錯，但我還是覺得有間客棧的那個庖廚，哦不，庖丁的手藝更好。

看著張良吃飯的樣子甚是優雅，但是夾菜“穩”、“準”、“狠”。我知道，原來我身邊坐著一只三個月沒見葷腥的狼啊！儒家說，君子遠庖廚。儒家又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在小圣賢莊待得那幾天，我終于明白了，儒家弟子養成了一個壞毛病——在吃喝上的造詣比學術上的造詣還高。從他們的三師公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張良經常義正言辭的奴役我走半小時的山路，幫他去買下午茶點心。

我舉止得體的進食的結果是——宴會結束后，我為了顧及形象，而沒填飽肚子。看張良笑盈盈的樣子，我就知道，他肯定吃飽了，而且吃飽了還撐的！

宴會結束后，我們都回到廂房里。顏路依舊在想著剛才喝下去的東西，便不停腳步，一邊暗自運起內息，片刻之后，果然發現了異常。顏路嚴肅的說：“快過來，我幫你們把酒逼出來。那酒，恐怕有毒！”“什么？！”天明和少羽瞪大眼睛。我也微微一愣，果然如此，陰陽家在耍什么花招？經過顏路的一番努力，他將三個人飲下去的酒逼了出來。他正要為我逼酒時，我說：“我怕那酒有毒，偷偷倒掉了。”顏路點頭，“沒喝就好。那酒飲下之后，三天后內力盡失……”他的話還沒說完，響起了一陣敲門聲。“誰？”張良揚聲道。“是我……石蘭。”石蘭細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們四人皆是疑惑，而少羽似乎有點興奮。這小子不要是暗戀石蘭吧？

門“吱呀”一聲打開，石蘭身穿雜役服，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她半張白皙的臉，清澈的眼睛掃視四周，默默不語。張良微微瞇眼，打量著石蘭：“姑娘這是……？”石蘭沉默半響，問道：“你們今天是不是喝了那個酒？”石蘭一臉嚴肅。少羽點頭：“二師公說那酒會逐漸化去內力，所以已經替我們逼出來了。”石蘭搖搖頭：“光逼出來是沒用的……晚上，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