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空氣有些凝滯，垂手而立的宮女們屏息凝神。

紫鵑緊握著粉拳，一雙杏眼噴著濃重的怒意。蒼洪近前握住妻子冰涼的指尖，源源不斷的溫度傳輸進紫鵑的體內。

春纖立在紫鵑身側，挑著鳳眼乜斜著探春，眼神冰冷的如刀子一般能刺穿人的身體。　

“你？哼！　害我主仆好慘，居然敢尋上門來。”雪雁這塊暴碳直接上手甩了探春一個嘴巴，打得探春身子一栽歪，嘴角滲出血絲。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頭，她生生咽下涌到唇邊的怒氣，跪爬半步抓住黛玉的裙擺。

“林姐姐，探春做過諸多錯事，不求你原諒，只盼你看在死去的姑媽面上，送我回中原，我一輩子吃齋念佛念你的好。”探春抹眼淚抬出賈敏，希望能觸動黛玉心腸。

黛玉聽了探春之語，不怒反笑。她盯著探春仍舊姣美的鵝蛋臉，心想這臉皮的厚度必是一錐子扎不出血來，她居然能說出求饒的話來？

黛玉面上的笑婉如春風，卻看得探春毛骨悚然，自心底往外冒著涼氣。依舊是昔年傾國傾城貌，沉魚落雁容。探春分明感覺到這張熟悉的面孔上多了一些讓她陌生的東西。當年的黛玉，生就一副菩薩心腸，連螞蟻都不忍踩死一只。殘花敗柳都足以讓她傷懷半年，那雙清如水的眸子里總是帶著化不開的憂傷。如今？這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多了一些堅毅和勇敢，憑添幾分難以讓人側目的英氣。這樣的黛玉讓探春心有余悸。

“林姐姐自幼孤苦，咱們姐們都是喝賈府的水長大的，你需顧念父親對你的哺育之恩。”探春是豁出去了，昔年賈政對黛玉的關照遠比待她這庶女好了不知多少倍。受人滴水之恩當報能涌泉，無論賈府如何處置黛玉，都是應該的。　今日她若不出手相助，便是忘恩負義之徒，怎能當起北胡百姓對她的交口稱贊？

“賈姑娘記性不好，黛玉早已與賈府割發斷義。你、我不過莫路罷了。雪雁，送客。”黛玉輕描淡寫地說著，語氣里聽不出半點喜怒。

“姑娘？”雪雁揚高了聲音，放了她豈不是便宜了她？既然她自大摸上門來，就該討回點利息。“姑娘心慈，我雪雁縱是個惡人。啪！”雪雁左右開攻又是幾個嘴巴，縱是凌遲了她也難解心頭之恨。

“綠野千里，牛壯羊肥。賈姑娘初來草原，一定要好好飽覽草原風光。夜來蚊蟲、虎狼多有出沒，賈姑娘自求多福。”黛玉語笑嫣笑，輕抿香茗，挪動著被探春抓著的腳。死是最容易的事，堂堂公侯小姐，天齊皇妃淪落市井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雪雁眨眨水亮亮的眼睛，終于懂得黛玉的心思，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吧，賈姑娘。”

探春氣得血氣翻滾，眼底的血絲結成了蜘蛛網。“你，你好狠毒。”她抓著黛玉的小腿用力的扯著。

“比起你的手段，我還差得遠呢！”黛玉甩腿，探春倒在地上。黛玉挽著紫鵑的手起身，玉足狠狠踩在探春的指尖，“好姐姐，今日是你回門之喜，別讓這只臭蟲壞了咱們的興致。蒼將軍著人將她攆出皇宮，別讓她吃飽也沒餓死她，讓她好好享受一下咱們草原人的招待。”

“是。”蒼洪不認識探春身系何人，他瞧著自家兩位夫人的神態，便知地上的人不是什么好鳥兒？管她是好人歹人，準王后發話，他有本事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蒼洪生得魁梧，膀大腰圓，拎探春便如拎小雞一般。

探春心下一沉，林丫頭沒了良心，斷不會幫她，沒讓她血濺當場，已是她占了便宜。只是若被扔出皇宮，探春看著黛玉似笑非笑的臉，她猜也能猜得到等待她的是什么命運。無論如何不能出宮。想到此，探春掙脫蒼洪的鉗制，瘋了一樣撲到耶律楚腳下。

整整衣襟，理理鬢發，挺直腰背，站得筆挺，掏出一枚天齊皇宮的腰牌，正色道：“天齊瑛妃見過北胡可汗。林姑娘原是天齊郡主，我皇陛下聽聞，可汗有求娶之意。特派本宮千里送親，愿修兩邦永世之好。因路上發生意外，本宮才有此番遭遇。”

探春一番話聽得雪雁驚愕得差點掉了下巴。

黛玉也不得不佩服探春的機敏，敏探春的稱號她受之無愧。探春以賈府三姑娘的身份求助，原是私人之事無關兩國邦交。如今她擺出天齊皇妃的身份，若是蒼洪將她攆出皇宮，恐怕有損兩國邦交。北胡蟲害，顯然是南夷所為。北胡與南夷之戰怕是難免，若再傳出北胡無禮于天齊皇妃之事，南夷和天齊結盟一起討伐北胡便有了借口。北胡政權才穩，經不起戰亂的折騰。黛玉的心思也是千回百轉，北胡耶律楚與己有恩。她不愿為一己之私，看著北胡百姓生靈涂炭再陷戰火。

轉動明眸，心生妙計。

耶律楚能在紛繁之中奪回政權，統一草原和部族首領，他的心機自然不在黛玉之下。黛玉能想到的，他怎能想不到？只是他瞧的明白，此中原女子與玉兒大有過節，她讓玉兒皺一下眉毛，他便能要她的性命。縱然南夷與天齊了聯盟，草愿上的精銳之師不保必勝，也斷不會讓玉兒受委屈。

耶律楚挑起銳利的眸子，他和黛玉的眼神在空中交匯。

“可汗，既是天齊皇妃到訪，理應以禮相待。聽聞天齊嫻貴妃協理后宮要事，不如黛玉替可汗修書一封，請嫻貴妃派人迎接瑛妃還朝。”黛玉面上仍是淡淡的笑，眉宇間帶著一縷似有若無的戲靴。

探春聞言一驚，待要爭辯。

耶律楚發話，請瑛妃娘娘別宮而居，命人好生侍候，靜侯天齊佳音。

黛玉修書，綁在玲瓏腳上，連夜返回天齊。寶釵看了書信，臉色慘白，兩排銀牙咬緊。

探春無眠，她心知落在寶釵手里，還不如在隱在草原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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