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踐行諾言

當家旺處理完家事，滿身疲憊地回到駐訓地時，一年一度的實彈射擊考核即將開始，做為擔任快反任務并接受集團軍考核的炮兵營，營長鄧佳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見面第一句話不是問候，也不是安慰，而是牢騷：“哎呀教導員你終于回來了，再不回來的話我可要撐不下去了。”

“不是吧，老鄧？”家旺不解地問。

“考核方案下達了，抽考我們營！”鄧營長圓圓的臉上泛著紅光，語氣比較急。

“哦，是這樣，準備得怎樣了？”

“就是不行我才那么焦急嘛。今年考核不同往年，由上級考核組臨時指定目標，生疏地形，快速反應，還有思想政治工作等等一大堆內容，弄得我和副營長是幾天沒睡個好覺呀。”見副營長從外面進來，又接著補充說：“梁副，你說是吧？”

“你好，教導員，”梁平一邊握住家旺的手并致問候，一邊說：“都盼你回來呀，家里事情處理得怎樣？”

“處理完了，謝謝關心。這段時間我不在，辛苦你們了。”家旺說。

“你也辛苦呀，剛剛到吧，吃完飯先好好睡一覺，工作的事情明天再說吧，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了。”鄧佳友關心地說。

“沒事，我晚上找幾個政指聊聊，先了解一下情況，你們也準備一下，以便明天好開碰頭會。”

“也行，早點休息。”鄧佳友說。

“行！”。

第二天上午的營領導碰頭會上，家旺首先聽取了營長副營長的意見，之后將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做了匯報，提出了三點建議。一是明確分工，加強領導。營、連長重點負責指揮、觀察所這一塊，兼管作戰文書；副營長、副連長負責炮陣地及戰炮分隊這一塊，兼管通信；教導員、指導員負責思想政治工作，兼管后勤。營部的工作由副營長令行安排，做好分工。二是突出重點，提高效率。各個點上的工作都要明確到人，各司其職；有針對地訓練、準備，不留死角。三是注重士氣，展現精神風貌。要把演習搞真了，從受領任務到實施，包括戰前動員、現場鼓動，各個環節都要當真，不管成績如何，士氣一定要高昂。

李家旺的三點建議得到一致的贊同，鄧營長在此基礎上又補充了兩點，一是檢查和搶修裝備器材，尤其是車輛，保證完好；二是獎懲措施要落實，有獎有罰，凡考核中表現突出的，給予立功受獎，并優先考慮入黨、評先進，凡考核中沒有完成任務的，不得入黨、評先進，還要視情做出適當處理。計劃和規矩就這樣定了下來，關鍵是執行。

那是一次帶戰術背景的實兵實彈演習，從受領任務到實彈射擊的各個環節，都在考核組的全程參與和導調下進行，師團機關既是組織者，也是考核的對象，同樣要接受集團軍的考核。李家旺等三名營領導按照分工各忙各的事，到了晚上再開碰頭會。

報告！進來！

月明星朗，涼風習習，在一頂草綠色的帳篷內，三營的三個領導正在開會，通訊員小姚跑進來報告：團長政委來了。三人急忙站起來，出帳篷迎候。

團長好！政委好！你們好！三人給首長敬了禮，打過招呼，又隨同首長進了帳篷，圍著一張小茶幾在小板凳上坐了。

政委說你們開會呀。鄧營長說是。團長說我們來看看，看你們準備得怎么樣，還有什么問題沒有。

家旺說營長你說說吧。鄧佳友就把全營準備的情況簡要地做了匯報，提出了兩個問題，一是通訊保障，二是司機調配，團首長一一記了下來。團首長還問到了其它一些情況，三人分別做了回答。團首長走后，三人又開了一個小時會，直到零點過后，才和衣躺到鐵架床上，囫圇睡去。

考核的前一天晚上，家旺睡得比較早，哨聲一響便上床，但躺在床上卻久久不能入睡，他腦子里過篩一樣將工作細想了一遍，沒有發現什么錯漏，但還是不能完全放心。這是他任教導員以來最大的一項任務，三營是代表師團接受考核的，成敗在此一舉，這不是個人的得失榮辱問題，而是關系到全團乃至全師的榮譽，家旺感到壓力山大。但任務擺在面前，趕鴨子上架也好，臨陣磨槍也好，是騾子是馬總要拉出來，擔心也沒有用，該做的工作都做了，就沒有必要多擔心，怎么樣就怎么樣吧。他想。他那晚睡得很踏實，一覺醒來，正是起床時間，東方已乏出魚肚白。

吃過早飯，實彈射擊考核按計劃進行，忙碌的一天過去，又迎來新的一天，終于傳來了好消息：考核結果，射擊指揮優，陸地管理優，思想政治工作優，后勤保障良，總評優。

射擊考核講評會上，王團長對三營取得的成績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說工作就要像三營這樣干，腳踏實地，扎扎實實，領導帶頭，上下齊心，一步一個腳印，不來虛的。說到這里，王團長的目光掃過全場，在家旺臉上停留了片刻，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家旺分明感覺到了團長興奮的臉上難以覺察的一笑。這短暫的甚至是臆想的一笑，在李家旺看來，那一定是團長對他的工作的褒獎。對于李家旺來說，只要不被團長看扁就好，故一笑足矣，別無所求。

因為這一年，李家旺心里一直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實現對團長的承諾：拉得動，打得贏，士氣高，不擾民。這一目標是屬于李家旺個人的，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包括他的搭襠老鄧。這個承諾是他對團長個人的，也許團長并不把它當回事，或許早就忘記了，但李家旺是認真的，他牢記在了心里，要把它做為諾言來實現。在他看來，能不能做到他說的那幾點，不僅反映他的決心和能力，更是反映他的人品。如果說了不去做，那不成了騙子嗎？而如果說了做不到，那不成了吹牛說大話嗎？不行，絕對不行！李家旺是個認真的人，說了就要做，就要努力做到，要么成功，要么失敗，決不會輕言放棄。他就是這么個人，硬綁綁，沉沉實，愛較真，認死理。別的事情尚且如此，這件事就更不用說了，那是他第一次向上級領導提要求，做保證，等于是立了軍令狀，不做到怎么行？當然他也不是亂說的，他已經有了多年帶兵的實踐，有了基層和機關工作的經驗，他的自信滿滿當當，是有一定把握才說的。

但想做到不等于能做到，能做到不等于已做到。想做到能做到而不付諸行動，那就只能是空想。為了實現這個承諾，家旺是明里暗里都在使勁，教育訓練管理，軍事政治后勤，黨團組織建設，文化娛樂活動，經常性思想工作，十八般武藝，孫子兵法三十六計，統統使了出來，真的是挖空心思想辦法，盡心盡力抓落實。在他看來，通過光纜施工和實彈考核兩項重大任務的檢驗，可以說基本上達成了目標，或者說正在向目標靠攏，但這只是他自己的看法，團長怎么看，他不知道，他很在意，這天團長在講話中對三營的肯定，實際上也包含對他個人的肯定，這使他由衷地感到欣慰。但家旺深知，這一切的取得，是全營官兵共同努力的結果，自己第一要感謝的，是那幾百名無私奉獻的官兵，沒有他們的支持和付出，自己的諾言便不可能兌現。這些人實際上成了他實現諾言的踏板或者說工具，但他們卻毫不知情，默默無聞，心甘情愿！這就是他那些可愛的部屬和戰友，他深深地感到愧對他們。其實，做為那些屬下的官兵，他們之所以履職盡責，任勞任怨，完全是出于自愿，除了軍人職責、紀律使然，他們看重的是領導的人格魅力，是官兵平等、親如兄弟的那種感情，那份情誼。有了這種感情，這份情誼，他們便無所畏懼，無怨無悔，哪怕赴死。正如《孫子兵法》里所寫的：“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危也。”

入伍十幾年來，家旺閱讀了不少軍事方面的書籍，并結合工作實踐進行了提煉總結，得出的一個重要結論是，軍隊的凝聚力與戰斗力，均來自于高度的自覺性，而這種自覺性的取得，除了嚴明的紀律保障外，最根本的在于領導者的人格魅力。所以，做一個怎樣的領導者，是家旺一直在努力探索和實踐的。

現在，做為教導員和營黨高官，家旺感覺自己做的還很不夠，除了責任心還不夠強，付出還不夠多，對官兵的關心和回報太少。捫心自問，當教導員一年了，自己除了日常工作還做了什么？整天忙忙碌碌的，上班，回家，兩點一線，不像當指導員那樣與官兵靠得近，甚至于出現了某種脫離；半數的干部志愿兵還沒有單獨談過話，不少士兵還叫不出名字，更甭說了解他們的情況，關心他們的疾苦了。看來自己要做的事很多，必須抓緊時間，一件一件地去做。如果說做人要有良心，那這就是家旺此時此刻的良心。

在老兵退伍前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家旺走馬燈似的來回穿梭，找營里所有的干部志愿兵談了話，并通過營里召開的思想形勢分析會摸清了官兵的思想動態，著手幫助官兵解決了一些實際問題。

七連副連長徐榮福是入伍十三年的老同志，在副連崗位已任職四年，工作依然任勞任怨，表現也很好，三十一、二的人了，還與士兵一樣跑步、跳障礙、搞勞動，家旺感覺到，這樣的同志再不提上去，自己就沒臉見他了。他于是分別找了團長、政委和主任，將他的想法直說了，幾位領導反映不一，有的講實話，有的打官腔，有的不置可否，但不管領導們怎么說，情況已經反映上來了，組織上不得不考慮。沒過多久，徐榮福調了正連，調機關任參謀。

營部文書閉忠信畢業于師范院校，入伍前在鎮上的一所中學當代課老師，懷抱著報考軍校的理想參軍入伍，卻兩次都沒考中，服役已經四年，即將面臨退伍返鄉，他很想留下來再考，卻不符合政策，心中很是不甘和不舍。根據他的思想情況和一貫表現，家旺提議將其做為優秀老兵代表推薦到團里表彰，并親自給他整理事跡材料，結果被團樹為優秀老兵典型推薦到師表彰和巡回演講，并將當年團里唯一的一個優秀班長提干指標給了他。這使小閉興奮不已，對家旺和營黨委心懷感激。其他士兵也深受鼓舞，都希望像小閉那樣成為幸運兒。

承諾是要兌現的，但過程可能很艱難，就看你是否愿意做出應有的努力，付出應有的代價，是否能堅持到底。說話算數，這是人格的范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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