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梁皓雪從暗色的陰影下走了出來，單薄的身影因著寒冷而微微有些發(fā)抖，她眼中含著淚，卻忍不住勾著唇角，潸然欲泣的模樣惹人愛憐。

夏侯殷似乎猛地從夢中驚醒一般，愣愣地看了一會眼前的女子，許久，直到梁皓雪快步向他走來，才慢慢地閉上了冷酷的雙眼，林宜信聽到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貴妃，夜色已晚，你怎么在此？”夏侯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卻閃爍著一團(tuán)寒冰。

梁皓雪在夏侯殷三步遠(yuǎn)的地方被他冷漠的態(tài)度嚇住了，一雙兔子般無辜的大眼睛眨了眨，哆嗦著微微有些發(fā)紫的唇，哽咽道：“皇上有大半個月未到過昭陽殿了……臣妾……臣妾……”

瞧著她委屈而不敢言語的模樣，夏侯殷警戒的心思松了松，微垂下眼眸，淡道：“既如此，朕今日就去你那坐坐吧。你身為貴妃，協(xié)理六宮，往后萬不可如此做了。”

梁皓雪先是一喜，繼而一頓，吶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臣妾……知錯了。”

言畢，夏侯殷輕輕地緊了緊肩頭的大氅，未曾顧及身側(cè)衣著不算厚暖的梁皓雪，徑自朝著昭陽殿走去。

梁皓雪望著身前帝王挺拔的背影，心中泛起一股不甘。眼前閃過的卻是前年冬夜的情景……

那年她是個剛?cè)雽m的秀女，太后身患重疾，最大的愿望便是看著皇上擴(kuò)充后宮，為皇家開枝散葉，所以擎著一口氣，在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選上做足了文章，甚至不惜與受寵的錦后抗衡，而她……便是那年被掖庭選入后宮的。

那年的她才十五歲，與當(dāng)朝皇后蘇錦同齡，剛?cè)雽m的她還帶著少女特有的天真和憧憬，誰不仰慕這大楚皇朝的掌權(quán)者，英俊瀟灑的帝王？她見過他的，在她是十二歲時，她便見過他，那是他還是個十四歲的少年，穿著白色的錦衣，勒著嵌玉的額帶，飄散的黑發(fā)在馬背上飛揚(yáng)，他差點(diǎn)撞著她……好在他身手利落。

梁皓雪微微嘆了口氣，她至今都無法忘記那一刻的觸碰和那個因為驚嚇而急促欺負(fù)的胸膛，那咚咚不停的心跳，讓她片刻靜止的心也跟著跳起了舞。

可后來他大婚了……她沿著圍觀的人群隨著他的車駕走完了整個街道，在盡頭，見到了即將與他并肩的少女。她見過那個蘇府的小姐，她的小姐妹們沒有人喜歡她，那個蘇府傻傻的姑娘！那個居然用自己的手帕給一只臟狗包扎的傻丫頭！難道他不知道她們都嘲笑她嗎？！難道他不曉得蘇錦這丫頭是個傻子嗎？！為什么還要娶她？！明明，明明是她先遇到他的啊……

天知道當(dāng)時她有多么的不甘！

之后的兩年，那個傻丫頭變成了大楚人人敬仰的皇后，她走到哪里都能聽到錦后的消息，大家都在傳說她有多受寵……漸漸地，她有些心灰意冷，她看不到盡頭的光明，她本已經(jīng)妥協(xié)了，既然得不到他，她就要好好的看著他，看著他幸福，看著他一統(tǒng)天下！

可上天總是喜歡看些小玩笑，翻手之間便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yùn)，她甚至未能完成自己的及笄禮，懿旨來的那么突然，嚇退了那些躍躍欲試想要上門提親的皇親貴族，太后欽點(diǎn)她入宮選秀！

那一刻，原本燃盡的心思在灰色的塵沫下亮起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火花，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皓雪直到今日還記得當(dāng)太后懿旨到達(dá)梁府時的情景，父親的驚詫，母親的愁苦，在她燦爛的心情面前，都顯得蒼白無色了，她開心地幾乎想要尖叫！她就要見到他了！見到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年了！

可事實總是那么倉促而殘酷，當(dāng)她第一次站在這個青石路旁翹首以盼那個挺拔身影的時候，她遇見了人生中最徹底的打擊。

她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便被兩名小太監(jiān)粗暴地按在了地上，蘇錦……那個曾經(jīng)被她們看不起嘲笑的丫頭就那么高傲地從她身邊走過，甚至不屑于看她一眼。她被以擅自離宮的罪名押入寢殿自省，甚至都來不及再看那個少年一眼……

梁皓雪微微抬頭，望著那個只留給她背影的男人，兩年的等待的復(fù)仇，她終于得到他了，可為何……為何心里卻那樣的空洞？她明明扳倒了蘇錦，明明剝奪了她的一切，可為何他心頭卻沒有一絲自己的影子？

“皇上……”梁皓雪輕聲地呢喃，夏侯殷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微微皺了眉。

“貴妃怎么了？”

梁皓雪吃力地一笑：“皇上，就喊臣妾雪兒吧……臣妾老覺著貴妃喊著生疏……”

夏侯殷眸子微暗，口氣略有些嚴(yán)厲地道：“你已不是惠妃了，雖不及后位，但也該學(xué)著母儀天下了，不然，朕怎么放心把這后位交給你？”

梁皓雪身子一顫，懦懦地低下了頭，一顆委屈的淚珠直直地落入地面，砸碎了一片芳心。她從不是為了鳳位而爭搶的……她為的，是他的一顆心，他眼中的一片風(fēng)景！明明，明明她表達(dá)的那么明確……他卻只做不知。

“那皇上……十五燈節(jié)能陪陪臣妾嗎？”不甘心，太多的不甘心讓她對這個邀請脫口而出，復(fù)又倔強(qiáng)地等著一個答復(fù)。

“朕那日有事。”夏侯殷的回答呆板而冷漠，梁皓雪如被戳破了的皮囊一般，瞬間垮了肩，用力地咽下口中的艱澀，她重新?lián)P起笑臉，“那就請皇上今日多多陪陪臣妾吧，臣妾得了好茶，是大弟從西域茶馬道上買來的，想請皇上嘗嘗鮮。”

似是怕再被拒絕，梁皓雪連珠炮似的將話說了完。

夏侯殷沒有再言語，任由梁皓雪并肩朝著昭陽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