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湖原是燕京城的護城河，河水蜿蜒，繞城而走。赤水湖的得名正是來源于正月燈節，火紅的燈籠掛了字謎，點上蠟燭映照在湖面上，將河水染成一條紅河，遠遠望去如赤水一般。后歷經燕京城幾次修改河道，原本流動的護城河被一截兩段，轉入地下奔騰，赤水河才改名為赤水湖。但每年的正月十五，這里都是整個大楚最熱鬧和繁華的地方。
“大哥！這里！”連籽帶了面具，隔著人群沖著連玨和落后的悶悶不樂的連心大喊，連玨寵溺地沖她揮了揮手，并不擔心她走遠。
“為何不開心？”身側的姑娘有了不悅的情緒，連玨自然不會置之不理，伸手撥開擋在眼前的燈籠，隨著連心上了湖畔的涼亭。
“沒有……”連心嘟著嘴否認，臉上戴著俏佳娘的面具，手中把玩著那張書生假面，有些心不在焉。
連玨挑眉，有些摸不著頭腦。就算她此刻戴著面具，他也曉得連心定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湖畔亭子里聚著三三兩兩的男女，或湊在一起低語，或高聲吟詩作賦，恰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模樣。
“心兒，出了什么事？”連玨決定不能再放任這別扭的氣氛繼續下去了，伸手抓住自顧自向前走去的連心，指骨分明的大手握著連心細小的手腕，黑白分明的膚色顯得很是清晰。
連心似乎在這一刻委屈了心情，嘟著的小嘴狠狠地癟在了一起，淚珠子一瞬間聚了個滿盈，撲通通地砸在了覆著的面具上。
得不到回答的連玨皺起了雙眉，伸手就要去拿掉連心臉上的俏佳娘，可連心似乎比他更快了一步，別開了臉，吸了吸鼻子，道：“我真的沒事……”
“心兒。”連玨低沉的聲音里帶了濃重的威嚴，連心的委屈卻更加滿溢起來，忍了好忍，最終還是張著嘴無聲地哭了起來，她實在忍不住嘛……
當連玨劈手拿下連心的面具后對上那張哭泣的小臉時，嚇了一大跳，平日里的連心，哪里有如此傷心的模樣？記憶中的她總是帶著溫柔或調皮的笑臉，總是彎彎的眉眼，總是微勾或翹起的唇角……
“這是怎么了？”連玨驚得有些慌亂，甚至來不及抽出身上帶著的手帕，麥色的大手便撫上了連心濕潤的小臉，可那淚水就如來自這赤水湖一般，怎么也擦不完，且有越擦越多的趨勢……
“大哥……為什么心兒買的東西，你，你都不喜歡？”連心哽咽著開口，嘶啞的嗓音帶著滿滿的委屈和質問，小手將那張書生假面戳到了連玨跟前。
連玨一頓，低頭對上那張被他嫌棄過的面具，心中有一瞬間的閃光，卻被連心下面的話抹了個干凈：“是不是討厭心兒？！從，從小到大，你都，都沒陪心兒過過花燈節……人家的小姐都有，有哥哥，有弟弟，有小姐妹……只有心兒總是孤身一人……心兒，心兒本來今年特別開心的……”
連玨嘆了口氣，將哭泣不已的小姑娘攬進了自己懷里，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頂，道：“大哥錯了……大哥怎么會不喜歡心兒的東西？大哥戴上就是了……”
言罷，連玨從連心手里拿過那畫了半個折帽的書生面具扣在了臉上，連心終于止住了哭泣，揚起濕潤潤的小臉望著那個只余了一雙墨玉的男子，喃喃道：“大哥……比那個公子還要俊美呢！”
連玨挑眉，然因著面具的遮擋，連心根本看不到，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大哥比他多了一點陽剛之氣……他看著……有些頹然。”
頹然……連玨高挑的眉毛落回了原地，溫柔的看著眼前前一刻還在哭鼻子的小姑娘，喋喋不休地對比著自己與那個陌生男子的差別，連玨只能哀嘆一聲，這丫頭如此敏感而精準的判斷力。
頹然，用在那個人身上是那么的合適，又是那么的不合適……
“你是誰？”不遠處，連籽冷然的聲音里帶了一絲戒備，連玨與連心急忙朝她望去，只見一襲粉藍色襦裙夾襖的連籽正與一名白衣繡蝶的女子隔面相望，二人身形相似，又戴了同樣的面具，連心恍然，拉了拉連玨的衣袖道，“大哥，咱們去看看吧，那個是之前跟買了紅臉武將的公子一起的姑娘。”
連玨卻將身子斜靠在了亭子的柱子上，順手也阻止了連心的步子，連心疑惑地回頭，卻見連玨搖了搖頭：“咱們遠觀就好，若二丫頭被欺負了，咱們再上去……”
“二丫頭若被欺負了再上去不就晚了么？大哥你怎么回事？”連心不悅。
連玨捏了捏她嘟嘟的小臉：“剛剛是誰哭的梨花帶雨，這會兒又要充綠林好漢了不成？放心吧，有我在呢，誰敢欺負二丫頭？！”
連心見連玨沒有放開自己的意思，又見他一副篤定的模樣，只得將上前幫忙的念頭作罷，隨著他一同觀戲一般地望著不遠處。
白衣繡蝶的女子輕輕歪了腦袋，對著連籽嗤笑道：“你又是誰？”
連籽不悅，小手岔了腰，爭辯：“是我先問你的！”
“你是誰？憑什么奴家要回答你？”女子亦是不甘示弱，但她眼珠子一轉，卻又放緩了語調，道，“啊……你是之前見過的那個姑娘……怎么，這么快就不認得我了？認不得我也該認得這張面具才對啊！咱倆的一模一樣呢！”
連籽冷哼了一聲：“便是如此，我才要問你的，你到底是誰？怎么會有與我一模一樣的面具？”
白衣女子冷嗤：“奴家如何就不能有與你一般的面具了？這可是奴家的公子送給奴家的！”
奴家的公子……
連籽只覺得心中有一股怒火騰升，看著女子輕狂而挑釁的模樣，連籽只覺得自己就該狠狠地給她一巴掌才對！這股強烈的嫉妒心來的莫名其妙，她甚至不曉得要如何處理，小手已經掄圓了胳膊舉了起來。
可風塵里打滾的女子如何肯吃半點虧？心中堵了一團氣的仙兒本是被甩在了公子身后的，卻不料剛來到赤水湖轉了半個圈就遇見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既然找不到公子，那就陪她玩玩也好。
趁著連籽不備，仙兒悄悄地來到連籽身后，眼瞧著她要轉身的時候身子往前一送，兩人便撞在了一起，接著就是之前那副爭吵的模樣。
直到看到連籽舉起了手臂，仙兒才有了動作，趕在連籽停頓的那一刻，仙兒毫不猶豫地將纖細而柔軟的小手，如鞭子一般，揮在了連籽臉上……
“賤人！想打我？！”仙兒用了大力，連籽臉上的面具因著沖擊力而飛了出去，連籽甚至來不及反應便被一掌摑在了地上，然仙兒并不罷休，似要將自己在陌生公子處受來的氣全撒在連籽身上一般，趁著連籽尚未反應之際，狠狠地在她胳膊上擰了一下。
“連籽！”連心嚇了一大跳，跳起來就要朝著連籽跑去，卻被連玨再次拉住了手。
“大哥！”連心不敢置信地看著抿緊了雙唇的連玨。
“別動。”連玨并不多言，而是死死地拉住廢了大力氣想要掙脫他的連心，一雙如鷹一般犀利的眼眸在茫茫人海中搜索了起來，可……沒有那個讓他期待的身影。這……真是奇了怪了！
連籽散亂了頭發，黏貼在臉頰上，連籽一時難以接受自己被打了，而且被打的狠重的事實，跌坐在地上抬頭望著一副勝利者模樣的仙兒，小手慢慢地撫上了自己瞬間紅腫的臉頰。
“你……”
“啪！”連籽一個字卡在喉中尚不及發完音，便看到一個利落地身影跨出圍觀的人群，一巴掌打在了仙兒臉上，男子的力道更大，仙兒甚至有些爬不起來……
“敢動她，你若不是找死又是什么？”男子低沉的嗓音帶著濃重的兇狠，不屑地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回轉了身子。
“是……你？！”連籽望著眼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面孔，很是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