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聽到院子里的腳步聲，出門來查看，正看到青鎖抬頭凝望杏樹的出身模樣，不禁驚訝地叫出聲來。

“這都三更天了，主子怎的還未睡？這初春還是有些涼的，怎的就這般坐在石凳上了呢。”說著，她徑自脫下外衣來罩在青鎖身上，扶起青鎖就要往屋里走，卻受到青鎖無聲的抗拒。

屋里傳來嬉笑聲，還有碧玉的嬌羞聲，若然的臉從紅變成了白，頓時心里也明白了。青鎖笑得蒼白，“若然，我從王府帶來的梅子酒，你拿些出來吧，我想喝些了。”

若然連忙點頭，快步走出屋子，待回來時已拿了毛皮墊子和一個燙酒壺，新來服侍的太監小成子手里捧著一壇梅子酒也跟了過來。

青鎖把酒倒進酒壺里溫著，靜靜地坐在石凳上，一句話也不說。若然和小成子二人就那么站在她身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說些什么安慰的話，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壺里的酒溫了，熱了，暖了。

青鎖倒了三杯放在石凳上，抬眸笑得溫潤。

“你們也累了吧，對不起，連累了你們。我們坐下來一同喝酒吧，這梅子酒可是我自己釀的，都來嘗嘗我的手藝。”

青鎖說著，先對著白玉的杯子淺酌一口，微閉雙目，好似在回味酒中殘留的青梅香。

若然看自家小姐被人欺負了，還能如此灑脫，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轉過身去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說：“主子晚膳都沒用，定是餓了吧，奴婢這就去弄些熱熱的糕點過來。”

說著，也不等青鎖回話，逃一般地走了。

小成子將杯中的梅子酒一口灌下去，也跟著若然匆匆離去。

世界好像又安靜了，青鎖端著手中的梅子酒，微微揚起唇角，有些諷刺地笑了，沒想到自己在皇宮的第一夜便是徹夜無眠呢。

外面響起敲鑼的聲音，是四更天到了，夜仿佛靜的更加可怕了。一片花瓣飄落，正落在酒杯中央，倒映出暗灰的倩影。

院子里響起簌簌的腳步聲，青鎖回頭正看到慕容宇披了件金色大氅站在門口，而一旁站著的碧玉正在為他整理衣裳。

她放下酒杯，緩緩站起身來，在慕容宇走來的時候彎腰行禮，道了句“皇上萬福”，可慕容宇卻好似完全沒聽到一般，直接出了雨花閣。

碧玉跟在他身后，有些輕蔑地看了青鎖一眼也跟著去了。

院子里又恢復了方才的寂靜，若然和小成子端著點心走過來，看到此情此景，想要開口安慰卻又找不到話。

青鎖端起酒杯，狠狠地灌進了嘴里，酒雖已冷，喝在嘴里卻火辣辣的，燒的整個喉嚨都在疼。手指輕輕一松，整個酒杯啪地一聲掉落在地，碎成了無數片。

若然趕忙跑過來，放下手中的點心，溫熱的手緊緊地握著青鎖攥起得拳頭。青鎖緩緩轉頭，抬起另一只手搭在若然的掌心，眸子里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霎時間如泉涌。

“主子，主子若是心里難受就哭出來吧……”若然看青鎖這樣無聲地哭泣，整顆心都揪起來了，眼淚也是啪嗒啪嗒往下掉。青鎖卻一直都在搖頭，雙唇張張合合，無聲地叫著：王爺，王爺……

東方隱隱的出現了魚肚白，柔和的風輕輕地吹著，院子里的杏樹好似聽懂了主人的心事一般，顫顫地搖著樹枝，一時間，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

青鎖坐回自己的琴旁輕輕地撥動著琴弦，若然取來了炭火盆子放在屋子里，手指靈巧地為青鎖挽著發髻。而青鎖，自始至終，一直未停止撫琴。

那是王爺最愛聽的曲兒，昔日里彈奏起來都是輕快的，今日彈得慢了些，整個屋子都彌漫著淡淡地憂傷。

終于梳洗好了，耳邊響起若然的聲音。

“主子，好了，準備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吧。”

琴聲戛然而止，若然恭敬地低頭后退幾步，青鎖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梳妝鏡前，看到自己有些憔悴的樣子，不由得苦笑，但還是把手搭在了若然胳膊上，輕聲道：“走吧。”

一路走到坤寧宮，自是免不了受人非議。雨花閣的玥夫人不受寵的事情顯然已經傳遍了整個皇宮，再加上盡早新封的侍女碧玉，雨花閣自然成為了眾人嚼舌根子的重點。

青鎖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大家小姐的端莊，對于那些奴才們說的話好似絲毫不放在心上一般。只有走在她身旁的若然知道，青鎖每走一步都是艱難的。

進了坤寧宮，霎時間，整個宮殿都安靜下來。青鎖走到殿中央，對著坐在主位上的皇后行了個禮。

“妾身雨花閣青鎖拜見皇后，皇后萬福。”

坐在皇后身旁的位子的貴妃娘娘不屑地看了一眼，笑了起來。

“本宮還以為是誰呢，怎的如此漂亮，原來是昨個兒獻舞的舞姬，這副臉蛋兒還真像是窯子里出來的。”說著，徑自掩嘴偷笑。青鎖抬頭，對著貴妃也微微行禮，儀態端莊：“青鎖見過貴妃娘娘，娘娘萬福。”

這話剛說完，又一個娘娘開口了：“本宮倒是聽說，昨個兒雨花閣又出了只鳳凰呢，好像是叫碧玉，怕是一會兒也要來請安了，皇上還賞了一處宮殿呢，這雨花閣真是風水寶地了，怎的就出了這么些飛上枝頭的呢。”

青鎖見這位衣服華貴，神態倨傲便也知道了，這位就是家世顯赫的淑妃娘娘，趕忙又恭恭敬敬地行禮。

“見過淑妃娘娘，娘娘萬福。”

“行了，你們這一個兩個就少說些吧，這是到本宮的宮里頭請安的，還是來嚼舌根子的？”皇后看到青鎖面露窘色，趕忙打住了眾妃子們明嘲暗諷的話。誰知，這話剛一說出口，門外就傳來了通傳的聲音。

“玉夫人到！”

一句通傳便讓青鎖身下有些不穩，幸而有若然扶住了她的身子。明眼人都看出來，青鎖的臉在聽到玉夫人的那一刻變得蒼白，卻沒有人出來拆穿。青鎖只是微微行了個禮，然后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門口響起細碎的步子，接著便看到碧玉邁著輕快的步子進來了，一進門便掃視了一番整個屋子的人，在與青鎖對視的那一刻，狠狠地剜了一眼，繼而朝主位上的皇后行了個禮。

“妾身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妾身昨日服侍皇上，今早又接了封晉，這才來晚了，還望皇后娘娘恕罪。”說著，有意無意地瞥了角落里的青鎖一眼。

皇后只是微微頷首道：“玉夫人侍奉皇上辛苦了，折騰了一大早，本宮也乏了，玥夫人留下陪本宮說說話，其他人都下去吧。”說完，便在宮女的攙扶下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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