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一間白色的斗室。這間小室最特別之處,就是當中的任何布置,都是白色。
門是白的,經書的書面是白的,放在小室中央的矮桌是白的,甚至盤坐桌前的和尚也是一身素白袈裟。
這和尚看來年近五十,一雙長長的橫字眉,唇角下垂,令他具備一臉慈悲之相,然而他的雙目卻隱含一股無奈之色。
他并沒有像尋常和尚般閉目念經,反是張開眼睛,茫然凝視眼前的高大白墻,口中在念念有辭,念的正是佛門絕學“般若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故知般若波羅蜜多……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智空潛存!”
智空?
在一片祥和的誦經聲中,這個身披素白的和尚戛然而止!
“智空”二字正是他的法號,然而他并非因念至二字而止聲,只因他心頭驀地一動!
誦經本為靜心,為何他此刻反難自控?他為何心動?
但見智空大師久久沒有闔上的雙目竟爾闔上,一片憂色直壓眉頭,低聲沉吟:“來了。”
來了!這數日來他一直心緒不寧,暗暗有一種不祥之兆,但終究想不出所以然來。
可是就在適才剎那,他陡然感到這股不祥之兆已經降臨,且還在門外某處。
某個黑暗之處。
這感覺是如此真實,真實得可怕,可怕得近乎死亡!
忖度之間,倏地有人拍門:“智空大師!”
智空大師應道:“門沒有閂上,進來吧!”
門開處,一個小和尚神色慌張的走了進來,差點便要仆跌地上,甫見智空,即道:
“智空大師,寺內來了一個很可怕的少年要見你,如今正于大殿等候!”
智空見小和尚如此慌張,奇道:“哦,他如何可怕?”
“他……”小和尚吞了口涎沫,愴惶地答:“他一踏進寺園,園內五十多株大樹上的小鳥兒頓被嚇得沖天飛起,連大半個天也都遮蔽了,寺園登時昏暗得很……”
小小的和尚,小小混沌初開的生命,似乎一生也未曾見過此等場面,還想繼續形容下去,但智空深知來者雖是少年,氣度卻可驚退眾鳥,定非凡響,遂截斷小和尚的說話,問:“他有否道出姓名?”
小和尚童稚地搖頭晃腦,答:“沒有啊!他只是給我這張字條。”
說著把字條遞給智空,口中還在絮絮不休:“我看了看他那雙眼睛,哇!不知怎的登時全身發冷,好可怕喲……”
小和尚又想形容少年的那雙眼睛,但智空此時已張開字條細看,冷靜的臉容亦難禁一變!
赫見字條上寫著一個觸目驚心的名字,一個連智空亦聽聞已死的名字——尹燁霖!
少林寺曠古神奇,占地甚廣,佛慈堂則是寺中大殿,既名大殿,當然大得驚人!
佛慈堂后排中央,正供奉著一尊釋迦金佛,兩手結印,盤膝蓮坐,少說高逾六丈。
金佛兩旁,分別并排十八羅漢,每邊九尊,令整座佛慈堂看來比尋常寺院大殿更加顯得莊嚴肅穆。
少林寺乃當今天下最大的寺院,當真所傳非虛。
少林寺前任方丈明鏡大師,更是名聞遐爾的智空大師的師父,不過江湖人盡皆知,智空大師極為聰敏,十六年中,僅得釋尊金佛座前點燃著一盞孤燈,經久不熄,似要為那些營營役役、終生勞碌奔波的紅塵眾生亮起一點明燈。
可惜仍未能為殘雪亮起明燈……
他,此際正獨站于殿內一個極為昏暗的角落,一雙冷眼在黑暗中綻放白光,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尊碩大無倫的釋尊佛像。
佛像露出極為慈和的微笑,像已明白到眾生之苦,故以笑來撫慰迷惘眾生。
然而在殘雪充滿仇和恨的眼中恰好相反,“它”笑,只因“它”太滿足,“它”太明白,“它”太得意!
不錯!任是一代梟雄,帝侯將相,一生明爭暗斗,你爭我奪、稱王稱帝,到了最后最后,還不是全部無法逃出“它”的掌心?“它”為何不笑?
殘雪卻偏偏要逃出“它”的掌心!
他還是一身的黑,惟獨身軀又長高了許多,可知現下距尹昊慘死的日子,已然過了不少時日。
是的!已經過了半年。
在這半年之間,他所經歷的實在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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