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不要難過了，你這么冷心冷肺，怎么眼睛里會有淚水。”

百里麒潤哼笑一聲，但是語氣輕飄飄的，好像隨時都會飄走一樣。

云兮眨了眨眼睛，發現眼睛確實有些腫脹，她也笑了一下，“是啊，我們都是見慣了生死的人，不過師父，你要走了，還不允許徒兒為你送送行？”

“胡鬧，為師這輩子最討厭別人哭哭啼啼的，哭泣代表的只有軟弱，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心疼你，你除了得到嘲笑或者那僅有的一絲憐憫之外還能得到什么？”

百里麒潤此刻的心情是糾結的，他活著的時候，因為天資聰穎，是整個百里家族的希望，也是門派看重的繼承人。

長輩對他苛責，因為他的道路上不能有一絲踏錯，他從小就肩負著恢宏門派和家族的厚望。

而同輩……也許是因為他醉心于修煉，他們之間的關系很陌生，從他們眼中看到的要么是敬畏，要么是嫉妒，當然也有別有用心的接近，但是不管他們從行為如何，都擺不脫疏離二字。

當初，他被困于此，最后將活生生的生命消磨于此時，曾經想過，他的離去，誰會為他悲痛？

是長輩？不，他們也許是悲痛希望的逝去；是自己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不，也許他們慶幸師父的眼中終于有了他們的身影，他想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化成了一絲魂魄，才醒悟過來。

自己的這輩子，除了強悍的修為，似乎，什么都沒得到。

親情？愛情？師徒之情？同門之情？……

好像都空白得厲害。

眼前這個強忍哭泣的小姑娘，眼眸里雖然沒有十分的悲傷，但是他看到了暖心的傷痛。

這……是為他的。

砰，砰，砰

胸口哪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跳動，百里麒潤有些驚奇，果然是要消散了，連活著時的感覺都出現了。

他是不善安慰人的，或許說根本不會安慰人，又硬又生冷的說了這句話，就見自己的小徒弟對著他笑了笑。

“師父，你得重新再活一回，哭泣，怎么是軟弱的代表？也有可能是感動啊。”

“不行，來不及了……”

百里麒潤頓了頓，他已經感受到了那股磅礴的力量，似乎要將他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眼皮也越來越沉，他想要張口說話。

說，傻丫頭，感動什么？他那雄厚的修為，不傳給你，他那么多年風里來雨里去出生入死得到的修為，可不能就這么浪費了！

現在，他的魂魄已經不足以容納這么龐大的修為。

他的靈魂就如同氣球一樣，被這沒地方消耗的修為越撐越薄，現在再不騰出來，是會爆炸的。

他不是因為你才徹底消散的，也不是為了照顧你才犧牲自己的，他沒有那么偉大啊。

可是他沒力氣了……

一切的一切，他都難以開口，甚至說不出一個字。

云兮眼睜睜的看著百里麒潤的消散，她這個剛認識剛拜上的師父，此刻，正化作金色的光沙，從腳開始隨風湮滅。

“畢方，我想用追光鏡。”

畢方在云兮接受傳承的時候，就站在一邊護法，他是這整個過程的見證人，他聽到云兮說用追光境，鳥眼睛一睜，語氣冷凝，“他這個樣子就算用了追光鏡也保不住。”

“用追光鏡的代價你應該明白，現在你有什么值價的東西作為祭品嗎？”

“你和他不過是一面之緣，半路師徒，還是只經過一天一夜師徒關系就終止的師徒，他值得？”

畢方一口氣說了一長串的話，它和云兮看待事情的觀念不同，在他眼中，這百里麒潤頂多算是一個有用的人，沒想到，他這個主人，居然想到動用追光鏡。

他以前不親近云兮，就是因為從云兮身上看到了一種名叫自私的東西，因為她做事情總是趨利避害。

現在，又變了，好像自從她回來，就一直在變。

現在又分不清事情的輕重緩急了！

這，這簡直是要氣死鳥了！

云兮笑了笑，微微挑眉，“難得拜了個師父，暫時算個自家人吧。”

“畢方，在這個世界上，我又變成了孤兒，你知道當孤兒的感受嗎？”

云兮頓了頓，開口道：“沒有人疼，沒有人愛，白眼兒，輕視……那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畢方聽清楚了云兮的那一個“又”字，此刻云兮臉上的表情，有些微的猙獰，痛苦布滿了她的眼瞼，他鳥腦袋一甩，不明所以。

“所以，我要讓他活下來！就算是天道，也沒資格搶走我的家人！”

“祭品算什么東西？追光鏡要什么？我給！”

這些話，說得斬釘截鐵，畢方一拍翅膀，“你瘋了。”

云兮不再理會畢方，轉身雙手一揚，一道紫色的光芒突然就從半空憑空劈出。就算是在這暗無天日的洞穴之中，她也能夠召喚出追光之鏡。

追光之境，顧名思義，擁有比光還快的速度，只要你愿意付出與你想保留之物同等價值的代價，那么你的代價將會轉變成開啟追光鏡的動力，它就會存留下你想要的。

但是因為啟用要耗費過多的代價，因此這面神奇的鏡子，是任何一個修仙者都不肯輕易動用的，更多的時候是一個擺設。

五百年前，追光之鏡被她的父母帶回了天泉，后來失竊，她重生醒來以后，卻在原若昧的芥子空間里發現了。

兜兜轉轉，追光之鏡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現在，她要保住這個虛弱的靈魂。

命運？云兮譏諷的笑了一下，命運可不是你對面的小偷，想抓就抓，可是，有時候也得拼命去抓不是？

不然，人的這一生就沒有奔頭了，也許你覺得你活得很成功，可是，它還在譏笑你是只牽線木偶，沒思想。

云兮不信命不能改，她雙眸緊緊盯著已經消散到雙腿之上的百里麒潤，如同紫色湖泊一般寧靜深遠的追光鏡盤旋在他的頭頂。

“吾神，汝愿交付您之所需，以換消散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