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是真實的嗎？

看到的，聽到的亦是真實的嗎？

眾人只覺心神恍惚，腦袋嗡嗡作響，一時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夢幻中。

蘇月亦感愕然。

她一直以為顧長寧潛伏在暗處，想不到卻一直在自己身邊。

眾人呆滯地看著那一身灰色衣袍的男子。

他綠玉色的眼眸是溫柔的，嘴角也帶著春風般的笑意，可整個人散發的氣息，陌生又寒冷。

寂靜無聲中，唯有施骨靜靜地望著溫仁。

“真想不到，一直在琉璃之地的施骨能來到人間，死去的岑萬千也能活了下來。”溫仁淡淡笑了笑，“好似開了玩笑一般。”

“不！不是！”蕭君辰橫眉怒目，他咬著嘴唇，一個箭步想要沖到溫仁的身邊，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阻礙，近不了溫仁身旁一寸。

“溫仁！你醒來！你醒來！”

蕭君辰拳打腳踢，想要打破阻礙自己的力量。

手，漸漸染上了一抹紅色。

到底以為是顧長寧占據了溫仁的身體，宛若蘇月的殘魂契在蘇庭月身上一般。

憤怒，委屈，痛苦，悲傷……

種種情緒，不一而足。

“顧長寧，還阿仁給我！還給我！”蕭君辰雙眼冒出火來。

“溫哥哥，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何詩蓉眼淚一瞬間流了下來，她哭得喘不過氣來，她同樣想靠近溫仁，卻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不是的，溫哥哥，告訴我不是真的。”

“你溫哥哥，早就死了。”

眼前的人，哭得梨花帶雨，溫仁語氣卻是淡淡的，蕭君辰與何詩蓉魂驚魄惕，“你說什么？”

“我說他死了。”溫仁嘖了一聲，“蕭君辰，你知道為何失去了眼睛的溫仁突然有了靈力？”

溫仁語氣殘忍冰冷，“因為，我醒來了。”

那張臉，依舊是溫仁的臉，可那樣的神情，卻不是溫仁以往的神色。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臉。

蕭君辰悲怒交加，“你說什么！你說什么！”

“何必生氣？”溫仁道：“雖說我醒了來，可那時候我靈魂還很弱，他察覺不到我的存在。”

“要怎么辦呢？我總會醒來，他一定會察覺到我的，若被他發現了……”溫仁一步一步走到蕭君辰跟前，他望著蕭君辰的眼睛，道：“所幸，你給這雙眼睛重生。”

鮮血淋漓的眼睛，突然有了靈力的溫仁，通過琉璃之地的陰陽無極，被起死回生草賦予重生的溫仁。

一切一切，在蕭君辰腦海一一回放。

想到什么，蕭君辰唇色發白，“那時候你就不是阿仁了，是不是！”

“是你殺了毒不救！”

“是你！”

蕭君辰啞然，“你一直在騙我！”

“你在騙我！一直都是！”

蕭君辰緊握拳頭，眼眶通紅，聲音嘶啞，“把阿仁還給我。”

“把阿仁還給我。”

仿佛失去所有活著的力量。

他的身旁，沒了蘇庭月，沒了溫仁。

什么也沒有留下。

這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了。

“這雙眼睛。”溫仁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似看不到蕭君辰的痛苦，“把溫仁送進了地獄。”

“別說了！別說了！”蕭君辰抱著頭，痛苦吶喊。

殺死溫仁的是自己！

竟然是自己！

溫仁搖了搖頭，“感情是世人的阻礙，何必呢？”

啊！

凄厲悲傷的聲音幾乎震動了蒼穹。

“阿仁！”

“蕭君辰！”

蘇月捏決，一道金光沒入了蕭君辰額頭。

“碎魂裂心。”蘇月眨眼到了蕭君辰身旁，她扶著蕭君辰搖搖晃晃的身體，道：“攻心至上，顧長寧，你一如以往好手段。”

“蘇月。”溫仁捂臉一笑，“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蘇月并不言語，她只是輕輕抬手。

磅礴的靈能散發，天地一片清靈。

四大靈寶構筑的萬靈驅魔陣緩緩流動。

“我亦等你許久。”蘇月道：“今日，便是了結。”

“不。”溫仁道：“是你的末日，蘇月。”

溫仁輕輕一點，身體懸浮在空。

萬靈驅魔陣緊追而上。

溫仁嗤笑一聲。

抬手輕壓。

驟然，一道道黑色光芒竟將萬靈驅魔陣覆蓋。

蘇月臉色微變。

黑色光芒流動，侵染纏繞。

能吞噬四大靈寶的魔氣。

“顧長寧。”蘇月想到什么，道：“原來，你一直都在布陣。”

溫仁模樣的顧長寧眉眼一挑，“五百年后再次見面，你依舊聰慧，蘇月。”

“你費心布局，不過為此。”蘇月望著一條條被魔氣漸漸侵染的靈陣道：“一座陣法交錯的閣樓與哀閉島，怎能藏住無暇一家。”

“你費了四年時間，一點一點地，將一切掌握，洗去張蘅的所有記憶和真相，讓她接近遇到蘇庭月的蕭君辰。”

蘇月道：“不，在更早的時候，在那名叫溫仁的少年失去眼睛的時候，你早已經占據了他的身體，你醒了來，又你洗去了他的記憶，將塵無暇留下給張蘅的陰陽無極給了蕭君辰。”

“這些年，你一點點地恢復靈力，那些被你用來做實驗的人，那些因為你失去的生命。”蘇月道：“不過是為你鋪路。”

“你甚至設法讓我們以為，你出現在某處，用了不為人知的手段，殺了楊千。”蘇月道：“同時，你亦偷走‘無魘’，轉移我們的注意力。”

原來，要尋的人，一直在身旁。

好一個顧長寧。

蘇月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里翻涌的思緒，“今天的顧長寧，依舊利用張蘅，設計讓所有人都中了蠱毒，在她面臨真相的時間里，布置陣法，破壞四大靈寶。”

“你從不讓我失望，蘇月。”溫仁道：“蘇月，你不妨再猜猜，四大靈寶，如何損壞？”

蘇月握著拳頭，神色平靜，“你早已殺了紅命。”

縱然如此，內心已是翻江倒海。

那位同自己并肩戰斗的伙伴，已消失人世。

悄然無息地。

直到法陣被魔氣侵染，自己才能察覺。

蘇月暗嘆自己失敗。

顧長寧故作驚訝地“啊”了一聲，“你知道她已死，卻如此冷靜，該說你比我冷血，還是你為了所謂的蒼生，可以犧牲任何人？”

“蘇月。”顧長寧冷冷一笑，“紅命，難道不是蒼生之一嗎？”

顧長寧的眼神盡是嘲諷。

蘇月淡淡道：“顧長寧，你知激將法對我無用，紅命是自然蘊育的靈體，與四大靈寶同源，你如何能殺了她？”

顧長寧歪了歪頭，“蘇庭月。”

蘇月心中一跳。

“被你占據了軀殼的蘇庭月，在逃亡的路上，差點死去。”顧長寧道：“有一個少女為了保護她，靈魂飄蕩到了我這里，為了救蘇庭月，她把靈魂給了我。”

蘇月霎時明了，她曾在蘇庭月的記憶中，見過那位少女，。

莫晨。

無怪今天，她看不到這名女子。

青空鎮上，蘇庭月動用靈力，加劇“化骨生香”發作，只因為她想從堇御的手中救回她的“晨姐姐。”

顧長寧道：“天地萬物，此消彼長，她靈魂特殊，作為消融靈寶的武器，卻也不錯。”

靈陣被黑色的魔氣層層染蓋，天地一片黑暗。

似失去了談天的興致，或是已到了最后的時刻，顧長寧捏了捏手決，“蘇月，這一次，再見！”

顧長寧眼里的笑意，諷刺冰冷。

“顧長寧，你錯了。”蘇月望了望這片黑色的大地，眼眸閃動，“我要的，從不是再見。”

不知為何，顧長寧心中一跳，“你說什么？”

“起。”

顧長寧與蘇月的聲音同時響起。

蘇月腳尖輕點，紅衣無風而動，她伸手，一道紅色弓箭赫然在手。

指尖輕撥，無數道金龍咆哮，沖破黑暗！

顧長寧搖頭，身上龐大的靈能盡數發出。

魔氣上揚，纏繞金龍。

“蘇月，你破不了我的陣法。”

蘇月只是定定地看著顧長寧，“岑萬千曾與我說過，天地萬物，盡在五行，陰陽變化，不過其中。”

顧長寧似感到什么，眼皮一跳。

“顧長寧，這一次，我要將你徹底消滅！”

自自己醒來，蘇月無數次想過殺死顧長寧的方法。

可什么方法都不對。

她與顧長寧靈力相當，五百年前，哪怕兩人最后只剩下一絲殘魂，只要有契合的身體，依舊能復活。

她醒來后，與岑萬千細細地，細細地研究了不死族與顧長寧的一切。

她終于想到了一個陣法。

這個陣法，被設在萬靈驅魔陣內。

她知道無論如何，只要顧長寧若醒來，必會破壞對自己不利的萬靈驅魔陣。

一旦萬靈驅魔鎮被破壞，潛藏在里面的陣法便會發動。

這一個能徹底困住顧長寧，永遠讓顧長寧不能復生的法陣。

天地萬物，盡在五行。

善惡，仙魔，五行所衍。

這個陣法，名為：破魔令！

黑暗徹底掩蓋天地的那一刻，一縷縷金光從黑暗中破土而出！

“顧長寧。”

蘇月眼神堅定，她抬手，金色長弓金光蕩蕩，照亮天地！

“開！”

堅毅的聲音落下，無數道金光騰空而起，將蘇月和顧長寧緊緊包裹。

被金光纏繞的，還有一身白衣的堇御。

堇御一臉平靜，他只是看著顧長寧。

看著這位他一直跟隨的人。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蘇月。”顧長寧捂臉一笑。

到底是失算了。

身體，一點一點崩塌。

哪怕死亡在眼前，顧長寧神色依舊沉穩，“不愧是你，蘇月。”

黑暗與魔氣，本不可能被徹底消滅，唯有將自己化為光明，與其融合同在。

光與黑。

相生相滅。

同生同死。

“蘇月，你會害怕嗎？”

蘇月的身體漸漸透明。

她望著此刻仍舊不忘調撥人心的顧長寧，淡淡一笑：“生死何懼。”

蘇月話落的瞬間，金色的光剎那間沖沖了整片整片的黑暗。

大地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