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兒有心了。你這是何苦來呢?”文太后的聲音明顯蒼老了好幾歲。
歲月蹉跎,她經歷了后宮眾多是非,用盡了心力排除異已,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得不說內心實在是強大。
無論她構畫了怎樣的局面,此番結局她一定不曾預見到。
跟隨她守陵的就只有她的貼身宮女而已。此時,宮女為她掀起車簾。
一向穿著明艷的她,今天穿得格外素凈。頭發盤成的發髻上不曾有半點飾物,面容潔凈也平靜,一點也不像以前那個顛覆朝野,權傾后宮的女人。
張宇成正欲上車,卻被她攔住了:“皇兒,哀家想和郁兒單獨聊一聊。”
她邁腿,人已經下了車,站在他們的面前,整個的氣場依然在。
張宇成回看了衛如郁一眼,點頭默許。衛如郁往前一步:“嬪妾見過太后。”
“太后嗎?”文太后自嘲的笑,“隨哀家來。”
她走得很穩健,并沒有因為當下的境遇而失了風度。路過張宇杰身邊時,甚至還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她們走得并不遠,在御林軍的守護范圍內,文太后停了下來:“郁兒,你可曾怨過哀家?”
衛如郁想過她大概要問自己什么,事已至此,她不想說得太過絕決:“身為女兒,嬪妾會覺得你過份。但身處后宮,嬪妾能理解太后。”
文太后不解的掃視了她幾眼,不可置信的問:“理解?”
“后宮不是一向如此嗎?爾虞我詐,明爭暗斗,成王敗寇而已。”衛如郁遠眺著前方,輕輕吐出這么些話,仿佛早就看穿了世道。
文太后嘴角一扯:“霏兒的女兒真是不同。或許應該說遠哥的女兒,果然優異。那郁兒可知,哀家為何要單獨找你說話?”
衛如郁確實不解,她搖了搖頭。
文太后對這效果很滿意,對她說道:“哀家看得出來,皇上對你十分寵愛。”
她沉默不語,并不接腔。
文太后朝后看向張宇杰的位置:“只是郁兒的心始終不在皇兒身上。”
衛如郁沒有反駁這個事實:“當初進太子府都是爹一手安排的。”
“他居心不良,才會犯此大錯。哀家此生做得最失敗的就是沒有看穿他和。。。”她停頓了下來,“郁兒可還記得曾在御花園偶遇順王爺?”
衛如郁手心一握,臉上保持著鎮定:“記得。”
“其實對皇上威脅最大的人不是你爹,而是順王爺。如今她的母妃主持后宮,勢必會對哀家留下的人作個了結。如若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首當其沖的人。”文太后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她們兩人才能聽到。
衛如郁思慮著她的話:“嬪妾愿聞其詳。”
“哀家觀察過你很久,你是一個很沉得氣的人,大氣冷靜。哀家希望你能在成兒身邊為他輔佐后宮,不要讓靜太妃得逞。”
衛如郁一驚,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會這么說。
疑惑間,她問道:“嬪妾已是罪臣之女,并沒有這樣的資格為皇上輔佐后宮。”
“所以你要走的路還很長,要面對的困境也很多,你一定要替哀家護住成兒的后宮。后宮不亂,前朝方穩。讓成兒安心安意的處理后患。否則的話,你在后宮何以安身立命?難道一輩子都躲在冷宮,讓皇上頻頻出入冷宮,成為前朝的話柄嗎?”文太后的語氣有要求,有告誡,有警示。
她沒有給衛如郁表態的機會,開始往回走:“自今日起,哀家會虔誠守陵,但求列祖列宗保佑吾皇鴻福齊天,江山太平。哀家好會替你母親祈福,希望她在天之靈能原諒哀家。”
衛如郁走得非常慢,聽著她的聲音就像天際傳來般的空靈。她很快上了馬車,隔著車簾說:“送君千里終有一別。皇上就送到這里吧!不要為哀家難過,做一個好皇帝就是為哀家積福了。”
張宇成面色凝重:“母后這一去定要好好保重。兒臣、兒臣定當盡全力守護江山。”
張宇杰始終站在不遠處看著衛如郁。
他明白為什么要派自己來送文太后。因為他是靜太妃之子,靜太妃早年受到文太后的迫害,如今奉太上皇旨意得以主持后宮。
任誰都會懷疑她會指使他對文太后暗下毒手,此舉一則堵他的口,二則悠悠眾口。
只要他安全護送文太后到皇陵,文太后最起碼短期內是安全的,至少靜太妃現在不敢動她。
他知道今天衛如郁會來,他的武力很好,只消稍用內力就能聽到她與文太后的對話。但是他沒有!
他望向她的眼神里,有太多的牽絆與不舍,還有想要澄清心事的渴望。
一陣風吹過,揚起陣陣風沙。玲瓏迅速支起絹布為衛如郁擋沙,張宇杰的腳步生了釘似的原地不動——是不能動。
直到衛如郁揚起臉,與他眼神相望,眸中盡是說不出的疑問。
看到張宇杰護衛文太后,聽張宇成說到他更適合當皇帝,文太后不太合常理的托付,都讓她疑惑。
張宇杰不經意間又望了她幾眼,對張宇成說:“皇上,臣弟一定會將文太后安全護送至皇陵。”
他并沒有稱文氏,讓張宇成心生欣慰。縱然是母親犯了大錯,他也不希望她不被尊重。
“朕對七弟很放心。快去快回吧!”他揮著手。
一眾人馬再次啟程,路上揚起更多的灰塵。朦朦朧朧間,衛如郁看到人馬變成了影子,又消失在馬路的盡頭。
張宇成也和她一樣看前方若隱若無的身影,輕聲的說:“走吧,我們回宮。”
一路上,兩人的心情都有點復雜,誰都不曾先開口。
倒是張宇成拿起了一塊精致的點心說道:“朕記得在太子府的時候,你挺喜歡做山楂膏的,什么時候再作一次給朕嘗嘗?”
衛如郁心不在焉的應道:“皇上愛吃,臣妾做了讓人送過去。就不要總往冷萃宮來了。”
張宇成嘗著點心的味道:“朕今晚去席妃那里,就不過來陪你用膳了。”
衛如郁點頭:“皇上圣明。”
張宇成從她的臉上看不到丁點期盼,心中升起陣陣失落之間,想到她曾做過的畫,他說:“郁兒有許久沒作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