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兒替我擦了擦院子里的石凳讓我坐下，大娘領了個人從內屋里出來，那人雖也是衣著簡單看起來卻是清秀干凈，面色如玉，清明俊朗，雖是生在貧寒人家，身上卻也是難得的一身書卷氣息，那晚天色暗沉我未看清，如今認真看來，也是個白面書生。

“姑娘是？”

“送信的。”我將手中的信遞過去，他愣了一愣，還是伸手接過了。

我看著他沉寂的眉眼漸漸舒展，拿著手中的信如獲至寶，喜憂摻半。

“你就是郡主？”

我點點頭，“我們見過的。”就在那晚偏僻的院落里，他翻墻而入。

“我以為你會和他們一樣嫌棄我出生卑微，看不起我，想不到，你還愿意幫我們。”他顯得有些拘謹。

“我并不是想幫你，我只是很好奇是什么樣的人能讓姐姐如此死心塌地，念念不忘？”

“不管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

“來來來，先喝杯茶吧。”大娘從屋里拿了壺茶出來給我倒上，“我們家簡陋，沒什么好東西招待姑娘的，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娘，人家是富貴人家，怎能拿這些粗茶招待呢，你就別在這添亂了，回去忙吧。”

宋玉搶過大娘手里的茶壺，臉色似有不悅，大娘似乎也是愣了一下，轉而勉強地笑笑，“好好，你們聊，我去忙，對不住了姑娘。”

我笑笑，拿起桌上的茶杯，輕咂了一口，他們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喝，都愣了一下。

“茶雖然不是好茶，可心意我已經喝出來了，大娘，謝謝您今天的招待。”我放下茶杯。

“應該的，應該的。”大娘滿是鄒紋的臉上開出了滿足的笑意，轉身回了屋。

宋玉是個窮書生，寒窗苦讀十多載卻依然是壯志未酬謀不上一官半職，他父親也去世得早，只留下他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看到這個破落子院子也可想而知他們的生活過得多艱苦，我不明白姐姐為什么獨獨對他用情至深，甚至可以為了他甘愿放棄榮華富貴，與他貧寒度世。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緊蹙著眉頭，姐姐對這個人是上了心的，可是宋玉這個人我現在還看不透，如果他真是個老實本分的書生而且又對姐姐是一心一意，我必然會幫他們一把，但倘若只是看中趙家的權財，想借著趙家的權勢往上爬，那這個人，必然是心機深沉，如此，我也不敢確認他們是否值得讓我幫一把。

我帶回了那書生的回信，姐姐看著信目光久久不愿移開，我看著她眼中的迷霧也是于心不忍，自從父親和二娘知道了她與那書生暗生情愫后便將她禁了足，如今又張羅著為她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嫁了，姐姐雖是庶出，可是二娘總想著即便是給權貴人家做妾也總比跟著那個書生強。

我寬慰了她幾句就離開了，卻才剛出了門便有丫頭來說父親正找我，請我去書房一趟，這幾日父親都一直在忙著朝廷上的事我也不好去打擾，如今他找我也正好。

進入書房的時候父親正背手立在窗前，我走上前。

“父親找我？”

“其實也沒什么事，只是你都回來一段時間了，我這個做父親的也抽不出時間好好陪陪你，真是枉為人父，今日就想招你來閑話家常一會。”

“父親言重了，父親忙于國事月兒正愁自己無力為父親分擔，是月兒不孝了。”

“你向來懂事，所以我一直都對你很放心。”父親走到案桌前，攤開紙張取了毛筆，我趕緊上前給他研磨。

“月兒，你可有心上人？”父親握著筆認真地看著我，眼中似乎隱著一絲憂患，我忽然一愣。

“父親為何忽然這么問？”我頓了下來。

“你先回答父親，可有？”

我輕輕搖了下頭，卻看見父親像如釋重負般地松了口氣，回神繼續提筆落字，“那便好，那便好。”

“父親這是怎么了？”我手中的磨也是研得漫不經心。

“沒什么，父親就是覺得自己老了，你又好不容易回來了，我還想把你留在身邊一段時日好好陪陪我和你母親，舍不得把你給嫁出去了。”父親滿臉笑意地將筆放下。

我也笑著放下了石墨，“父親就算真的愿意把月兒給嫁了，月兒也舍不得離開您們呢，月兒離家十幾年都未嘗好好侍奉過雙親，如今難得回家了，自然要好好響這天倫之樂，您就算趕怕也是趕不走月兒了。”

“哈哈哈，好，好，有你這個丫頭陪在我身邊我也寬心，來，看看父親寫的字，可有文人的神韻。”父親拿起紙張擺給我看，筆鋒蒼勁有力，骨氣洞達，爽爽有神，頗有千軍萬馬猛龍過江之勢，父親本是武將，能寫出這樣的筆墨實屬不易了。

“父親果真是文武雙全，看來月兒以后找夫婿就應該找父親這樣，既能揮得了千軍萬馬，又能把字潑灑得龍飛鳳舞。”

“哈哈哈，你這丫頭，就會哄你父親開心，不過啊，我就是愛聽。”

“月兒說的可都是實話。”

“哈哈哈……”

整個下午父親的書房都傳出朗朗的笑聲，這也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久經沙場的父親也是如此的豪爽性情，又是如此的親近。

晚上用了膳后便去跟母親閑聊了一會，回來之時夜幕已經很沉了，天邊一彎玄月高掛，清冷的月光在院中鋪了一地碎光，我踩著滿地的銀光正準備回屋，忽然聽到身后一聲渾厚深沉的聲音傳來。

“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