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 裂地擎天
- 西風追胡月
- 3322字
- 2013-05-09 20:28:02
“到此為止了嗎?”劉贏這幾日雖是屢屢與死神擦肩而過,但惟有這一次讓他感覺到自己竟離死亡如此之近,尤其是那雙逐漸逼近的仿佛聞得到腐臭之味的腥紅色雙眼,就好似地獄的門戶,透著一層深深的鬼魅、陰森、恐怖之氣,直看得劉贏也是禁不住后背發涼。
“吼嗷~”不過是眨眼之間,那怪物已然是竄到了劉贏面前,壯碩的身軀佝僂著貼近劉贏的面頰,布滿疙瘩的丑陋面孔扭曲不堪,鼻子眼睛好似都擠在了一起,呼吸之間,夾帶著一股刺鼻的腥臭氣味兒。
“吼~”那怪物大吼一聲,嘴里的黏液飛濺而出,劉贏本能地背過臉去,只不知在下一刻,命運的大手又會將他推到何處呢。
正在這時,劉贏忽又突然感覺面頰上一陣溫熱,繼而像突然是被什么液體灼燒了一般,開始火辣辣的疼。劉贏不由地轉過臉去一看究竟,這一看不要緊,卻是見得幾道耀眼的白光從面前的一條裂縫里噴涌而出,宛如一朵潔凈的蓮花,在這個漆黑的夜色下盡情綻放開來。而這朵蓮花,卻是一分不差地盛開在那怪物前傾著的胸膛之上。
“嗷~”那怪物猙獰的面龐立刻變得越加扭曲起來,腥紅的雙眼好似迸出了熊熊的火焰,瞬間將那一整個丑陋的面孔也吞噬殆盡。而在那團蓮花的中央,一把桃花木劍緩緩生長出來,繼而又是一個旋轉,再往后一抽,在那楓人怪物的心窩處便是留下了一個貫穿的碩大洞口。
之后,那楓人怪物雙目處腥紅的顏色便漸漸褪去,顯露出那對幾近崩裂的銅鈴般碩大的眼睛,然后緩緩向前傾倒下去。而那一個碩大的頭顱亦是隨著倒下的身軀“哐當”一聲撞在了劉贏的肩膀上,繼而慢慢滑落下去。
“阿木?”待沙馬曲比將劍身上端著的那尚且還“撲通”“撲通”跳著的心臟迅速封印在一個拳頭大小的瓦罐之中后,忽是抬起頭看到了這個呆立在面前,目光遲滯的少年,面上禁不住露出幾分詫異的神色來。
劉贏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面前的這個身形瘦削,面容疲憊,兩鬢之間早已是雪花泛濫的男子,癡癡地道:“猴王,猴王叔叔……”然后頹然向前,昏倒在沙馬曲比的懷里。
看來畢竟是年紀尚小,這緊繃的那根弦方一松懈,便是再也支撐不住了。講起來,這一日來還真是夠這個少年受的了,只是這事后的犯慫,可否會影響這英雄少年的美譽呢?
沙馬曲比望著昏倒在自己懷中的劉贏,眉目之中流溢出淡淡的憂傷,緩緩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孩子,過了明日,你該是會念我呢?又或是恨我呢?”說完,緩緩抱起劉贏向著那個樹洞走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一切俱已安置妥當之后,沙馬曲比這才又對著那個樹洞的方向緩緩說道:“雖然并不能確定你是否知道了我們的秘密,但也只能委屈你了。”沙馬曲比頓了一下,這才接著說道:“但是,不論明天誰勝誰負,都是會有人前來接你出去的。”
說完,他再不停留,邁起沉重的步伐走進了那一片深深的陰影里。而在其身后,那個低矮的樹洞前面,巨石堆砌。
……
次日清晨, 灌兜山九黎寨。
晨光熹微,細雨迷蒙的山間尚且彌漫著藹藹晨霧,重巒疊嶂的山巒若隱若現,靜靜地蟄伏在迷霧之中。
晨起的杜鵑三兩成對,穿過如絲細雨蹁躚而舞,清脆悅耳的啼叫聲似乎惹得草坪上的花兒也次第開放,爭先恐后地諂媚起來。東邊的太陽尚且沒有升起,西天的月亮卻是還未落下,蔥翠欲滴的修長慈竹隨著清晨的輕風左右搖曳,一滴露珠滑下來,落在地面上一汪清亮的積水里,漾起一圈又圈的漣漪。
而距離這方竹園不遠,一座精致典雅的吊腳竹樓,卻是數十年如一日靜靜地棲息在這片迷離的山霧里。竹樓外側,忽然一個人影閃現,好似攀壁的獼猴一般附著在二層的欄桿外側。那人面形消瘦,一身緊束裝扮,雖是強打精神卻是依舊不能隱藏得住眉宇之間的那一抹困倦之意,看那樣子,就好似一夜未眠似的。此時,但見那人小心翼翼地附在欄桿外側,緩緩伸出右手食指,蘸了一口唾沫,朝著面前的窗紙輕輕戳了下去。
屋子內樸素規整,一面木桌擺于中央,上面茶盞、砂壺隨意而又不顯凌亂,奇怪的是木桌一腳卻是搖搖曳曳地晃著一只蠟燭,蠟炬未盡,卻于這熹微的晨光之中顯得不合時宜。目光順著那張木桌再往里,便是一張青楠木小床,小床之上,一個須發盡白的耄耋老者雙目微閉,盤腿打坐在那里。
窗外之人又多瞅了幾眼,見并無異樣,便松開手,同時雙腳向后一彈,就輕盈的好似一只雨燕,遠遠地落在了一處空地上,緊接著又一個凌空翻,便鉆進竹園之中,消失不見了。整個動作靈敏迅捷,飛跳之間,整個人身竟好似一張駕著風的手絹,聽不得一絲一毫的聲音,看那樣子,輕功竟是極好。
這時,小床上的耄耋老者雖是依舊微微閉著雙眼,而嘴角的那一抹輕蔑的微笑卻是緩緩浮現上來,低低地道:“東葛丹小兒,老夫都快活了一百歲了,你故意只派此等水平的人來,難道只是要警告老夫不成嗎?”說完,緩緩走下床去,一揮袖滅了那盞明滅不定的蠟炬,然后徑直走到窗前,“嘎”地一聲推開面前窗戶,瞬間,一陣清新逼人的山風涌了進來。
而在這灌兜山九黎寨的另一處,一座龐大的木石建筑矗立在一方厚重闊大的黑玄巖底座上,建筑氣勢恢宏,正門兩旁,白色的大理石門柱巍峨雄壯,而下面次第折疊而下的青石板臺階兩邊,兩只氣勢威猛的巨大石犬靜靜地蹲立在稀薄的霧靄里。此處,原來正是那九黎人供奉先王祖先的宗祖祠堂。
祠堂外面,一個男子約莫三四十歲,身材魁偉壯碩,面容沉穩剛毅,黑色的披風上尚且還沾染了一層薄薄的霧水,此人不是這九黎王東葛丹卻又是誰?但見他健步走到祠堂門前,伸出手去輕輕推開了那扇厚重的虛掩著的紫柚木大門,輕輕走了進去。
祠堂里面光線昏暗,案幾前幾排殘缺的蠟燭正在那兒微微搖曳著,在其后側則正是那排列得高低有序的七十六牌靈位。
一位老者寬袍長袖,負手而立,靜靜地望著那一眾靈牌。
“大巫師,原來你在這里呢。”東葛丹向前一步,輕聲說道。
那老者聞聲轉過臉來,彎腰拱手道:“有勞大王找到這里了。”
東葛丹還了一禮,亦是負手站在那一眾靈牌跟前,嘆了口氣道:“看來,大巫師也是心存顧慮呢。”
那老者聞言低頭“呵呵”輕笑兩聲,又舉頭對著那一排排先祖靈位道:“只是不知,倘若列祖列宗在世的話,又會如何處置呢?”
東葛丹于這只言片語之中似乎是聽出了些許埋怨的味道,憤然拂袖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今天倘若婦人之仁,待他們日后羽翼豐滿,你我二人定然會死無葬身之地!”
那老者沉默良久,繼而嘆息一聲,道:“大王啊,自從你做了這九黎之君,脾氣是越發的暴虐了。”
東葛丹聞言不由地面上一窒,想這十幾年來,還未有人膽敢當面指責于他,只是這大巫師位高權重,又資歷甚老,即使是先王在世時,亦不免要對他禮讓三分,并且自己又實乃是在他眼皮底下長大,心中親近之意本也濃厚,只是這君臣有別的禮數才漸漸使二人有所隔閡而已。
念至此,東葛丹便也緩緩平復了一下心情,恭聲道:“多年來,大巫師上通神界,下制鬼物,究天人之理,超然脫俗之間自然會有悲天憫人之意。只是這俗世紛亂,遠不是大巫師所宣揚的那個天國極樂世界。”
“或許是吧。”那老者又嘆了一口氣,接著道,“老夫自懵懂不知世事時起,就跟隨先師修行巫術,日復一日,不覺間,人生已過六十余載。這些年來,老夫醉心于此,期冀有朝一日能夠勘透宇宙自然之理,窮盡人體潛能之極限,達天人合一之境界,以求破解出不朽不滅的終極奧秘之所在,使得天下人民都能擺脫樂生惡死的卑微心態。信仰即此,悲天憫人也是無可厚非,你說對嗎,大王。”
“可是啊,大巫師。”東葛丹亦是頓了一頓,道,“并不是所有的九黎族子孫死后,都是有資格進入這個祠堂的,不是嗎?”
大巫師知他話中所指,聞之默然,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緩緩開口道:“只是這日則阿鎧襲承了其父金鼠狼的封號,乃少年英雄,又是九黎寨十二地支之首,尤其是在年輕一輩中影響不小。貿然動他,可能會在少壯一派中引起軒然大波。”
東葛丹聞言冷笑兩聲,道:“此人好高騖遠,有勇無謀,爭強好勝之心表露于外,鼠輩非英雄也。況且,日則阿鎧乃是自私自利之人,常常是見小利輒忘義,對待手下部屬,有小過而橫加指責,有大功則據為己有。貪財好色,絕然不是能夠成就大事的人。他這些年來之所以會與漢地軍閥劉湘勾結,想必也是金銀細軟的功勞吧。”
“即使日則阿鎧不成器的話,”大巫師聞言又接著說道,“那九黎猴王沙馬曲比地位顯赫,聲譽甚高,且有勇有謀,世代鎮守灌兜山的門戶,麾下精兵強將不計其數,如若二人聯手,我們九黎寨不見得一定吃得消啊!”
東葛丹聞言,眼里露出精光,道:“呵呵,這些攻伐殺戮的俗務,就不勞大巫師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