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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憑誰訴(二)

寂靜的大殿,只聽到更漏聲有致而和諧地傳來。不大的聲響,在這個看似寂寥的夜中,終是泛起了寂寞而突兀的色彩。一聲一聲,像是擊打在人心口的錘,徒留下一抹鈍重的悲傷。

沛菡望著眼前的小安子,一雙眼中,是參雜了血色的紅。她看著他,終是在那手掌的起落間,落下無數無望的淚花。

“娘娘,奴才是為了您好。那香芹心直嘴快,遲早要出事。留著她,是禍害啊……”小安子說著,望著沛菡的眼中現出一抹倉皇的神色。

沛菡沒有說話。只是聽著小安子凌亂的話語,微微地扯動了嘴角。一片寂寥的苦笑。

那一日,她與李曜相見后,只有小安子看到過香芹。小安子原是這禁宮之中的內侍,即使跟了自己,他也終歸是皇上的人。而香芹撞見她與李曜之事,也必定是小安子告訴李曜沒錯!

“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良久,沛菡才淡淡地開口,然后撇過臉去,并不想看小安子那張乖巧懂事的臉。

他雖是這樣小的孩子,卻已懂得了害人性命。寧可舍棄良心,也要不擇手段來達到目的。這真是可怖,或者說,真是可悲!

她的嘴角彎出一抹苦澀的笑,然后揮了揮手,再不愿與他多說一句。

小安子見沛菡這般,想說什么,可是張了張嘴,卻終究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只是望了沛菡的方向,不解地蹙了眉頭。

外間,那天色已是一片冷蕭的寒。料峭的溫度,漾在那兒,仿若是讓這世間萬物都歸于沉寂的罪魁禍首。

蒼穹之上,唯有幾顆疏星正兀自地燃著。閃爍的光明,便在這一刻被襯托成了抵御無邊黑暗的力量。仿若不堪一擊,又彷如堅不可摧。

她看著小安子走出偏殿的身影,終是在那門的啟閉時分,幽幽地嘆出一口氣來。如飛絮,若撒鹽。只讓人摸不清情緒。

正在這時,那曲柳木的殿門卻突地被一股大力給推開了。沛菡一驚,抬頭望去,但見彩蝶端了托盤進來。

一股食物的清香順著她的步伐而氤氳起一股飄渺的香浪。翻騰著,仿若濡染了整個冷瑟的夜晚。

“小姐,小安子他是怎么了?怎么垂頭喪氣的?”彩蝶說著,然后便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沛菡面前的紅木圓桌上。

只見,那托盤之上赫然擺放著一海碗濃香的雞湯。澄亮而并不油膩的熱湯體,看起來倒是極引人食欲。而那碗中,正幽幽地冒著汩汩的熱氣,一團團的,皆匯成重重的香霧。

彩蝶見沛菡沒有說話,以為她方從芙蓉宮回來,身體有些疲倦,便沒有再問下去。只是極有眼色地為她盛了一碗雞湯,遞過去。

“小姐,趁熱喝。這里面加了補藥,對您的身體有好處!”彩蝶說罷,微微一笑。

沛菡伸手接過去。卻只是捧著那碗,沒有立即喝下。

眼前,只一片蓬勃的白霧繚繞。薄薄的水霧,帶著那瓷碗中所蒸騰出的熱氣,竟在此刻熏濕了她的眼。

“小姐……”

就這樣混混噩噩地又度過了兩日。

日子,仿若又恢復了平日中的安靜與恬然。早起迎日出,遲暮送日落。這樣的日子,平淡的像水。卻是透著芬芳的甘甜。

自前日從芙蓉宮有些無禮地跑出后,沛菡便沒有再見李曜。她的心中,其實也是有意躲避他的。因了香芹的事,又或者是她的內心深處小小的計較。這都是讓她感到不安與無力的事情。

萱妃昨日還來看望過她。在這宮中,她與萱妃,終是因了血液的紐帶而緊密地相連。無論從前與未來,無關于發生或未發生。她只是沉浸在萱妃為她帶來的短暫的溫情中,感到滿足與感動。

而她的腳傷,也終是在萱妃的關懷與女醫的悉心用藥后不再疼痛難捱。這都是讓她倍感欣慰的事情。

外間,那下午粹白的天光是一片黯淡的痕跡。幾只不畏冷的雀鳥叫喳喳地飛過,間或可聞到皇宮中傳出的幾聲犬吠貓鳴。都是愜意而安然的模樣。

蒼穹之上,偶爾落下的疏離光明也是極淡的交相輝映。與那太陽毛茸茸的觸角,在這閑適的時段一決高下。

她緩緩地吁出一口氣來,為眼下暫時的安逸而感到小小的滿足。

不遠處的長廊上,彩蝶正遠遠地朝她走過來。她的手上還捧著新鮮的果品點心。皆是一片可口而美妙的顏色。

空氣中,只一片清冽的香氣。蒙迷著,像是一個綺麗而恬適的夢境。雖是平淡若水,寂靜如斯,卻總讓人沉迷。

她伸手接過彩蝶遞將過來的香茶,微微一抿。便覺一股溫熱醇香順著唇齒蔓延開去。一片甜香的沉溺。

此時。沛菡正坐在風月殿內設的花池中。寂靜的天井,曲折的回廊,迎著四處坐落的殿閣,影著周遭那未曾抽枝的梅樹。圈禁一方深秋意,解放一襲初冬情。盡是一片美妙的光景。

雖然,如今的氣候已是冬季。卻終因了天光的突然放晴,而讓原本只沉浸在寒風蕭蕭的皇宮突覺出一片溫潤情誼。就連那心情,也再不似先前一般陰郁風寒了。

身旁,彩蝶正站在沛菡身旁敘敘地說著閑話。庭院中,有幾個垂髫的宮人不急不緩地打掃著院子。那堆砌了一地的碎葉,頃刻間,便與樹上光禿禿的枝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正在這時,對過風月殿主殿的房門,卻突地被人打開了。

沛菡循聲望過去,但見一身月白錦袍的軒轅洬,正由一個垂髫宮人陪同走至門外。

不遠處的月洞門,也在此時閃進一個人來。沛菡定睛望過去,卻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多時未見的太監張全。

四周,是一陣猝然騰起的微風,吹拂著,連同著樹梢青草,衣衫袍腳,都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響。

她看見軒轅洬如玉的面容,還是如同先前失血一般的粹白。不禁微微蹙了眉頭,卻見軒轅洬竟在自己蹙眉的生動中,突地轉了臉過來。

驀地,那目光便對上了一泓深邃的黑泉。深沉的,是讓人一眼望不到底的姿態。

她一怔,立馬地撇開了眼目。卻見那月洞門處的張全,似是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似的,微笑地朝她作揖行禮了。

沛菡點了點頭,剛想站起身來,卻見那一臉疏離的軒轅洬已走至張全身邊,與他小聲地攀談了。

隔了這么遠的距離,她并不能聽見他們的話語。耳畔,只是一陣呼呼的風聲傳來,浮動額前鬢旁的發絲,是一片起酥的癢。

她抬手將那些不安躁動的頭發別至耳后,再抬眸,那不遠處的軒轅洬與張全已穿過了月洞門,朝北行去了。

她微微蹙了眉頭,方想問身旁的彩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耳畔,卻突傳出小安子有些尖利的童音。

“還未到年限,暝國使臣就驅車來咱們大興。莫不是真與傳言中所說,皇上要提高暝國的歲幣進貢?”小安子頓了頓,然后莞爾笑道:“咱們太子爺,恐怕以后的日子會更加的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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