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幾天,姜泰每天都會徘徊在石桌旁,他全神貫注的盯著棋盤,反復推演這局棋,積雪漸漸融化,天氣也沒有之前那么冷了,而始終陪在一旁的姜宇,卻只能無奈搖頭:“這局棋就是死局,他們恐怕是故意刁難兄長,何必那么在意?”
“呵呵,我倒覺得,那個小恩人來路不簡單,別看他年紀雖小,做事,說話都顯得很老成,我認為,他的師傅也絕對不簡單,興許,我們真的可以見見他。”姜泰不肯放棄,拿起一顆棋子,扔進了一個眼里。
雖然自己吃掉了一顆黑子,但是轉眼間,更多的白子陷入了險境,這局棋,依然解不開。
姜泰氣急敗壞的把棋子收整好,恢復原來的樣貌,重新審視這局棋。
雪莉從屋內走出,她手里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來到姜泰面前,此時她已不再呼喚姜泰為將軍,而是直呼他的名諱,叫他姜泰哥哥,也許,強行刺殺姜泰未必會得手,只有取得姜泰的信任,雪莉才有更多的下手機會。
她已不在急功近利,她把熱騰騰的肉湯放在石桌上,笑說道:“姜泰哥哥,喝點熱湯吧,這天氣雖然轉暖了,但是寒風依然凜冽,可別凍壞了身子。”
姜宇從旁看著,假裝不滿的調侃道:“眼里只有你姜泰哥哥,那姜宇哥哥只能看著人家喝湯嗎?居然沒有我的份。”
“呵呵,怎么可能沒有你的份呢?早就準備好了,在屋里呢。”
“為什么我兄長的湯你給送出來,偏偏我的,卻留在屋里了?”姜宇故意刁難雪莉,見她支吾著說不出來,姜宇擺擺手:“哈哈,好了好了,和你開玩笑的。”
“你陪兄長聊會天,我去屋里喝湯。”姜宇大笑著向屋內走去。
經過這么長時間朝夕相處,大家對雪莉的身份沒有懷疑,甚至,都拿她當親妹妹一樣看待,對她極好,更有甚者,姜宇甚至想促成他們二人,姜宇覺得,雪莉這樣懂得關心別人的女孩子,又跟在軍中,若能嫁給姜泰,未必不是一件美事。
但是這種事不能操之過急,所以姜宇每每只是點到即止,還沒有把這種想法落實到實際行動中。
姜泰拿著棋子,專心致志的看著棋局,不管怎么走,姜泰始終無法挽回敗局,他看著那片大舉圍困白色棋子的黑子,雙眉微微皺起,嘴里不住念叨:“進無可進,退無可退,唯有死戰,死戰卻不得一戰,這棋局太妙了。”
就在姜泰輾轉思索如何破局的時候,雪莉端起肉湯送到姜泰身邊:“姜泰哥哥,快喝湯吧。”
這聲姜泰哥哥嗲聲嗲氣的,弄得姜泰渾身發麻,他不由收起棋子,看一眼雪莉,苦笑道:“別叫我姜泰哥哥,聽著有點別扭。”
雪莉聽姜泰這么一說,立刻拉著臉道:“你還是讓我喊你將軍嗎?哼!那好吧,我以后……”
雪莉話還沒說完,姜泰見她生氣了,無奈搖搖頭,辯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姜泰哥哥聽起來有點別扭而已,你要是喊我將軍,咱們不又生分了嗎?傻妹妹。”
聽姜泰喊自己傻妹妹,雪莉仿佛回到了那扎米色身邊一樣,那扎米色平時就喜歡叫自己傻妹妹,她眼睛一酸,眼淚撲朔朔掉下,哽咽道:“那咋辦?”
想了想,那扎雪莉不由詭異的一笑:“我喊你……泰郎算了。”
“噗……”姜泰喝盡嘴里的肉湯不由自主的噴了出來,他接連咳嗽了好幾聲,才勉強說出話:“泰……郎……?這,不好吧?”
“好不好不是你說的算。”雪莉甜甜一笑,接過姜泰手里的碗,又道:“都被你弄灑了,我再去成點。”
雪莉走了,姜泰看著她的背影,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他再次拿起棋子,研究棋局,卻從院子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管寵大笑聲響起:“將軍,將軍,外面的情報終于回來了。”
姜泰等待已久的消息回來了,他由于太激動,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棋子掉在了棋盤上,但是姜泰來不及去整理棋盤,匆忙反身看向管寵,急道:“是不是渚河一線有消息了?我們的人,勝了?還是敗了?”
“呵呵,渚河一線確實有消息了,不過,是北軍退兵了。”管寵已經來到姜泰身前,他苦笑著說道。
“退兵了?”姜泰有些難以置信,無奈問道:“怎么會退兵了?難道,是匈奴也退了嗎?”
“確實是匈奴退了,不過這不是關鍵,而是兗州一線戰火頻繁,各州都有匪軍作亂,已經嚴重危害到朝廷,所以,北軍臨時授命,回守洛陽,中尉大人連夜收整行裝,帶著軍隊匆匆退回河內了。”
“唉……匈奴未滅,內亂又起,天下洶洶,看來,大隆王朝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太平了。”姜泰惋惜一聲。
管寵卻忽然聳拉著臉,有些為難的嘆道:“還有兩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呵呵,有什么話你直說吧。”姜泰索性想開了,匈奴退了,現在眼下只剩下內亂,只要平定內亂,大隆王朝還亂不了。
管寵腦子里想的,可不是內亂的問題,他猶豫了一下,才支吾著說道:“那****軍被夜襲大營,步兵司馬朱洪立刻命人毀去浮橋,并無一兵一卒北上增援,甚至,連之后中尉派出的兩路騎兵都無法渡河,才導致我軍孤軍深陷,慘敗西走,這件事我是不想告訴將軍的,可是……有些事,將軍終究會知道,所以,我……”
管寵顯得很為難,他知道,別部營被北軍用成了敢死隊,孤軍筑營在渚河以北,就連大營遭襲,北軍的援軍都沒有趕來,姜泰聽后一定會很生氣,不曾想姜泰只是擺擺手,苦笑了一聲,反而安慰管寵道:“事已至此,何必多想,這件事不要再計較了。”
管寵點點頭,把一份竹簡遞給了姜泰,而后又是一臉喜悅的笑道:“還有一件事,將軍聽了一定高興。”
姜泰略帶詫異的接過竹簡,展開一閱,竟然是宋杰的親筆書信,這消息果然會讓姜泰樂上幾天,信中明言,宋杰已經收攏敗卒,但是死傷非常慘重,他們在渚河以西的分叉口與姜泰等人走散,只能向西北方向游蕩,后來在一個村子里落腳,收攏殘部,索性別部營和三千射聲營的士兵損失不是太嚴重,聚攏了各部兵馬約有六千余人,此時眾人已經知道了姜泰的位置,決定三日后前來相會。
有了宋杰坐鎮軍中,姜泰更安心了,只是宋杰報說,收攏了六千余人,那么,之前別部營加上射聲營的人,共有萬余人,此時算來,恐怕那一戰,死傷多達四千余人,也可謂損失慘重了。
可不管如何,宋杰能夠把散軍重新聚攏,也算大功一件了,姜泰他日回道河內,定然要為宋杰表功,絕不能虧待此人。
就在姜泰聽了管寵的匯報之后,院子外響起了那隱居少年的笑聲:“看來將軍已經悟透此局了。”
少年的出現,打破了姜泰和管寵的交談,姜泰扭身望去,見少年已經走進院子,便笑著施一禮:“小恩人何時來的?”
“我師父說,將軍已經悟透此局,讓我來接將軍去洞中相見。”
“我……”姜泰想說,自己并沒有悟透此局,可一想,如果承認了,不就失去這次見見隱士的機會了嗎?他索性望一眼棋盤,勉強應承下來,卻發現,自己之前那顆棋子已經掉在了一處不起眼的位置上,可這個位置,明明是自毀退路的一步棋,但是再仔細一看,姜泰整個人愣住了,因為自毀退路,反而使整盤棋活了。
少年從旁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將軍這步棋,未必是下下著。”
“呵呵,原來這局棋竟有如此玄機,佩服,佩服。”姜泰當即拱手賠笑。
少年微微點了點頭:“呵呵,我師傅之所以設下此局,就是看看將軍肯否舍棄大好形勢,而扭轉敗局,若是執迷不悟,始終求進,即便到老,這盤棋也難以解開,反而以退為進,置死地而后生,才能化解僵局,恭喜將軍了。”
少年也向一旁的管寵抱抱拳:“只是家師有命,只準將軍一人前往,若有他人隨行,便不必去了。”
這有些為難管寵了,他怎么可能容許姜泰一人去呢?萬一有什么危險,如何是好?
管寵想要和少年討價還價,哪怕讓自己跟著也行,但似乎少年已猜出管寵的想法,一雙眼冷若寒霜,提高聲音道:“我師父乃狐岐山隱士,避世已一個甲子了,將軍何故猜忌?況且,這世間能知我師傅名號的,不超過三人,能見我師傅一面的,不超過一人,想要害你們,又何須相救?若這般猜疑我師傅,那就不必去了。
少年忽然變臉,嚇得管寵后面的話活生生咽了回去,姜泰從旁笑了笑,賠罪道:“我手下司馬不知輕重,小恩人莫怪,我與你同行,就我身上的利刃,我也不會帶去,以表誠心。”
“呵呵,如此最好。”少年橫一眼管寵,轉身帶路,引著姜泰向后山走去。
走了大概五六里路,穿過一片空曠的石崗,又轉走一片枯樹林,終于來到一個石洞前,少年指了指石洞,而后笑道:“我師父寒冰子就在此洞修修行,你可獨自一人進洞,我師父自有教誨,我在這里等你,出來后,我會引你回去的。”
說完話,少年如同石化一般,站在洞口,再也不去看姜泰,姜泰被搞的莫名其妙,這隱士的世界,當真高深莫測,就連這十多歲的少年,說話也這般有玄機,姜泰不再猶豫,借著洞內的燈光,向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