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蜀郡治下的綿川昌隆縣，深山里有個叫李家溝的地方，住著幾十戶農戶。聽說是以前戰亂時期逃亡到這里的人落了戶下來慢慢發展才有的李家溝。

李家溝依山傍水，有一條從山上山澗溝流下來匯成的小河溝經由李家溝而過，每天這個小河溝邊上游下游都有許多的婦人小媳婦大姑娘會端著家里的衣服來洗。

“聽說春喜快不行了，是不是真的？”一個大娘手里拿著一個木頭做的扁槌用力的打著石頭上打了補丁的粗布衣裳，嘴上一邊問著身邊的小媳婦。

大家一聽大娘這話，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小媳婦身上。不為別的，只因為這小媳婦家正挨著那個劉春喜家不遠。

小媳婦雖說剛嫁人不久，對許多人不熟悉，而且平時還比較害羞。可是說起八卦來，特別是這河邊唯獨她知道情況的劉春喜，羞澀矜持全不見了。

小媳婦先嘆了口氣，“聽說已經叫家里準備后事了。”

“春喜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才會進了這么戶人家?！闭f到這那個大娘低下聲音，“要不是她哪無事生非又不講理的尖酸婆婆，春喜那會變成這樣?！?

“可不是，好好的一個媳婦就這樣沒了，春喜要真死了，看以后誰家姑娘還會嫁給鐵牛。”

“就是說啊，這以后鐵牛的名聲徹底壞了，村里的姑子姐兒的誰還敢進老李家門?！?

……

對于劉春喜的遭遇，大家都很同情，可同情歸同情，她們不是李家人，也不是劉春喜娘家人，要站出來說句話不占理不說指不定還惹一身騷。

“媽個憨腦殼的，連婆娘都打，沒求用怪不得之前差點連婆娘都娶不上，明明不是個東西，還學別人公子哥似的挑三揀四，這瞧不上那瞧不上，好不容易取回來了又不好好的對待，鬧出這種事，連累全家跟著遭人白眼，這種貨色老天爺怎么不下來個雷劈死他？”李家二兒媳婦在灶房里煮著豬食，一邊故意對著門口抑揚頓挫的說話。

李鐵牛是李老婆子的幺兒寶貝，因為在村里算是長的儀表堂堂，又讀過幾年書，李老婆子也不知哪來的自信，這打心里心里就把他看的跟大家少爺似的，一般的人都她瞧不上眼，時常都說我兒是人中龍鳳，別看我兒現在沒本事，以后肯定是當大官的命。因著這李老婆子就一直偏心三房，自然僅限于李鐵牛一個人。

擱平時這李老婆子的心肝寶貝張氏自然是不敢罵的。可如今卻不同，李鐵牛要鬧出人命了，這殺人犯的名號要一出禍及一家的名聲，他們這一家日后走出去都是挨人白眼，遭人辱罵的份兒，要處處矮人一節。

這張氏是個好強的性子，莫名冤枉的和殺人犯的名聲捆一起，況且她還有兒子女兒以后要說親，所以第一個就把李鐵牛給恨上了。在那時候結婚生子在沒見識的農民心中就是頂天的事，這事要一出不是在要她的命？她一想到原本好好的家要變成以后的凄慘光景，心里就恨不能親手去掐死李鐵牛。

張氏在灶房罵罵咧咧的說著李鐵牛。李家大兒媳婦劉氏和李老婆子正在屋里照顧劉春喜。說是照顧，也只是給她擦擦干凈換身干凈的衣裳，免得等人真死了僵了就不好打整。

“娘，是不是讓當家的去跟劉家說一聲？”劉氏沉著一張臉問身旁的李老婆子。

昨天李鐵牛和劉春喜吵架一把把她推開，根本不管劉春喜會不會有事，就一個人出去做工去了。家里后來的這一堆的事他是根本不知道。而原本這件事的起因卻是李老婆子先惹起來的。自己惹事還攤著別人一起受累，有這樣的一個愛挑事的婆婆，攤著誰也沒好臉色。

春喜出了事，做為娘家的劉家當然是一定要通知的?？墒沁@事起因是她挑的，結果是兒子做下的，要是被劉家人知道了，不好打她，那兒子就一定沒活路了。李老婆子張了張嘴，最后只道，“還是等一等吧?！?

等，能等什么呢？她也不知道，現在只求能拖一日是一日。

這事是能拖的嗎？春喜都快不行了，難道要等到人斷了氣，才去請劉家的人來嗎？到那時候劉家鬧起來別說李鐵牛這個小叔怎么樣，就是整個十里八灣的都要知道這個破落又名聲敗壞的老李家了?？峙逻B帶著這個李家溝都要出名了，到時候李家溝誰家姑娘要嫁不出去了，指不定來家門口吐口水。

可婆婆都已經做了決定，她這個做兒媳的也也只能咬咬牙認了。只希望這次劉家來人能好好教訓一下小叔子，他不是個好東西，活該讓他得點兒教訓。也讓李老婆子心疼心疼長長記性，讓她整天無事生非，無風起浪，無災無旱的日子都讓她過的水深火熱。那小叔虧的還是讀過書，對待自己個的媳婦下手也沒個輕重，吵個架就把人打成了這樣，那要是沒讀書…漬漬，

李老婆子想瞞著不通知劉家的人，可這世上哪有透風的墻？更何況村里有好幾個和劉春喜一個村子嫁進來的。平時就要好，還有幾個原本在嫁人之前就和劉春喜要好，這次劉春喜受了這么大的罪，還能不說給娘家人和劉家人知道？

這人也說不得，這大兒媳婦劉氏剛提起劉家的人，還不到半個時辰，劉春喜的娘家人就浩浩蕩蕩的到了。好像是才放下農活就過來的，挽著褲腿和袖子上面泥巴和面似的裹著，一個個的青年小伙子每個手里都拿著鐵鍬鋤頭，沉著臉，遠遠看去好像土匪進村兒一樣。沿行一路有媳婦婆子看見都趕緊回家關上門。

“媽那偷人的，我好人扒事的女兒嫁到你們家來，吃沒吃過好的，穿沒穿過好的。就你那金包卵的兒子眼睛瞎了看不上，不好好對待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著媽那偷人那賣花兒的。不把我女兒當個人，打我女兒，當我們劉家好欺負是不是，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他。”

劉春喜的娘劉陳氏一聽回村的外嫁女說劉春喜出了事，二話沒說，直接到田里喊上三個兒子，再叫上大伯子小叔子家的幾個侄子，便急急忙忙的沖到李家來。來到李家也不進屋看看劉春喜到底怎么樣了，到了院子里就開罵，先給李家一個下馬威，讓他李家知道他們劉家是不好惹的。

“他親家母，你快進屋坐?！?

屋里李老婆子聽見院子里劉陳氏的聲音突然炸雷一樣響起便知道壞了事。從窗戶往外看，劉陳氏帶了劉家好些小伙子跟大山似的，矗了大半院子，她要是敢不出去，這劉家人拿著鐵鍬鋤頭的說不定要把房子都給她拆了，沒辦法李老婆子只能硬著頭皮出去招呼劉家人。

不過李老婆子也不傻，出去之前還讓大兒媳婦去喊李家的男人回來。等一下真要打起來，還得靠男人才行。

“坐？坐什么坐啊？我女兒都快被你們家害死了，我那里還有閑心在這陪你坐。”說完，劉陳氏沖著李老婆子呸了兩口，

“我也不跟你東拉西扯，你今天要不給我個說法，給我女兒個交代，我就帶著我女兒，拉著你們全家上縣城去見官府，讓你們全家都關大牢。”

“對必須給個說法”

“不給說法就拆了他們房子。再去見官府?！眲㈥愂仙砗笠槐娦』飵颓弧?

劉陳氏見有人幫更是說的義憤填膺，到激動處還手還在腿上使勁拍，

“想我女兒好好一個人嫁到你們李家來，整天要伺候你這個死老太婆，要伺候你兒子，灑掃喂豬，還要下到田里去幫著男人干活，”

李老婆子在旁邊被劉陳氏和一群人的氣勢壓的死死的，人家的女兒在她家出了事，又害怕被告發，本來就底氣弱是腆著臉在賠笑臉，但被別人指著鼻子罵怎么心里都不舒服，

“他親家母，我們農村的姑娘從會干活起不就是天天要干這些的，這娶媳婦不就是要娶這樣的”李老婆子聲音弱了下去，面對越來越面目猙獰，要撲上來撕了她的劉陳氏，她心里怵的慌，但話不說完又不甘心，不然好像他們家沒把她那女兒供起來就是他們老李家的錯一樣。李老婆子看著劉氏又哼哼唧唧的加了句

“這娶媳婦就是要取回來干活的，又不是找來供著當菩薩的?！崩罾掀抛右詾楣馓旎找蝗喝嗽趺匆膊恢劣谠趧e人村里打個老太婆。

但劉陳一聽那話可就不干了，她是來聲討人的可不是來受人聲討的。她對著李老婆子沖上去就開始抓她的臉，李老婆子稍一反抗劉陳氏的兒子侄子就來拉架，甚至更甚拉著李老婆子讓劉陳氏打，她的手絲毫碰不到劉陳氏的身，人家人多勢眾，李家男人還沒回來，她一個人力單勢薄打不過，這頓打她也只能這樣白挨。

也是她活該，人家再不心疼女兒好歹還養了那么些年呢，怎么都會有點氣的，如今人死不能復生，不讓人家罵罵解氣，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嫌棄人的話，活該她挨打。

……

李老婆子在院子里被劉陳氏打的‘哎喲’‘哎喲’的直叫，沖天的破口大罵，一會罵劉陳氏，被打痛了又照著張氏罵，罵她不出來幫她。劉陳氏也罵，什么我女兒嫁過來給你做牛做馬，好話沒一句不說還把她打死你們都好歹毒的心吶，什么我女兒就算是個女人那也是個人吶又不是打殺個畜牲牲口，你們是怎么狠的下心下的去手…

灶房里張氏躲著一點都不敢聲張，她從劉家人來就躲著，生怕出去就挨頓打。

張氏沖著地上呸了聲，說什么來給春喜討說法，說白了還不是想從李家撈點好處。不然她怎么不問問她女兒到底怎么樣了，說是要死棺壽禮準沒準備。

這事不但張氏知道，李老婆子心中也分明，可知道又能怎么樣。劉家人多勢眾兇悍不說，劉春喜如今這樣也確實是他們李家的原因，要真鬧起來告到官府，他們李家又不占理，要是她老三真判了刑壞了名聲，他們李家以后還不知道又是什么光景。

李老婆子雖然蠢的不行，但事關她的幺兒寶貝，那她就什么都拎的清了。

劉春喜現在還吊著一口氣，他們來討說法也好，免得劉春喜真死了，劉陳獅子大開口不說，還有可能鬧去官府。因為這些現在也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了。想到這李老婆子不經忍不住后悔，反正都是要被劉陳氏要些財啊物才會消停走人，她又何苦一定要挨這一頓打？怪她這破嘴，怪她這破嘴…

倆家人吵吵鬧鬧的，卻沒一個人心里是想著躺在床上的劉春喜的，

劉春喜雖然說出氣的多進氣的少，可還是有意識的，知道娘家人來給自己撐腰時，當時心里還是很感動可是最后卻是一個心涼的結果，劉春喜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來，最終一命嗚呼歸了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