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男子將折疊整齊的文書抵到了老軍士手里,走到石擔旁,上下打量了一番。
老軍士展開文書后,先是遞給了趙將軍,待趙將軍掃過幾眼后,方才接回,照著上面念到:“永河縣宋子明”
宋子明彎下腰,將兩塊閑置的三百斤石擔穩穩地裝在了粗木桿上。
圍觀眾人有些發愣,宋子明方才裝石擔時是單手抓住輕松拽過,場內不乏有能舉起三百斤石擔的武壯,可幾乎沒人能像宋子明般單手將石擔拽過,輕松的好似抓過一瓢水般。這時,大伙才發覺宋子明應該不是在說大話。
宋子明將重心朝下穩了穩,霎時,忽地將石擔舉起,高高地抬過了頭頂。
趙將軍目不轉睛地盯著宋子明,見宋子明舉起石擔后,雙眸微瞇,不住拍手:“好力氣,本官今日算見識了?!?
絲毫看不出正發力舉起千余斤笑了笑,謙虛道:“多謝大人抬愛,小的不過是空有一膀子氣力,無處可用?!?
“留著力氣,報效大齊?!壁w將軍右手向下揮了揮,示意宋子明放下石擔。
圍觀眾人及后來被吸引過來的人們見此情景,竟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有生之年還未曾見過有人能夠舉起千余斤的重物,更別提宋子明竟還如此輕松如若,有閑情與人對話。
圍觀眾人們集體失聲沉默了一會后,又好似沸騰的熱水般,炸開了鍋,嘈雜的喧囂聲、叫罵聲隨著深秋的冷風,直上云霄。
趙將軍吩咐侍衛拿過了宋子明的文書,仍舊是皮鞭開道,正要退出去,卻聽聞一道振聾發聵好似洪鐘般響亮的聲音傳來,不由得站住了腳步。
“操,這瘦猴子舉兩塊破石算個屁本事啊?老子現在就他娘耍這大石頭鍋給你們看看?!?
陸寇見趙將軍要走,心下著急起來,生怕自己失去了表現的機會,情急之下趕緊吼了一嗓子。
人們剛剛被宋子明震懾的還未曾緩過來的心,又被陸寇狠狠地敲了一下,轉眼間,喧囂吵鬧的氛圍又變得安靜起來。
陸寇二話不說,邁開大步,走到不遠處點將臺下方的石鼎前,稍一用力,硬生生的將石鼎拔了起來,扛在了寬闊的肩膀上,朝人群走了回去。
趙將軍此刻也與眾人一般,有些發懵的看著陸寇的舉動,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
若方才宋子明能舉起千余斤石擔還在趙將軍預料之中,畢竟能夠舉起千余斤重物的力士在侍衛親軍中也不下少數,可這石鼎少說也有兩千余斤,自校場建起后便一直立在點將臺前,早已末入地面之中,竟被陸寇稍一用力便拔了出來,更何況這牲口此時正扛著石鼎信步走來,與方才大步邁向石鼎時的步伐無二,絲毫不見有任何肩負重物的痕跡。
“閃開!”陸寇走到圍觀的人群前時,大吼一聲。
眾人也怕陸寇一個不穩將石鼎落下碰到自己,都識趣的躲到了一邊。
趙將軍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難得地爆出了一句粗口:“北地三郡,還真他媽出人才??!”
陸寇步入正中,將肩膀上扛著的石鼎高高舉起,一臉得瑟的神情,問向趙將軍:“大人你看,俺比那愛吹牛逼的瘦皮猴是不是強得多了?”
趙將軍喃喃道:“這種事,本官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今日領教了?!?
眾人好似看怪物一般死死地盯著陸寇看,期間各種罵街、罵娘聲不絕于耳。
此時,寧通村那一側,晉州附近州府縣武壯們身長全部量完了,村長在收攏武壯準備去另一側場地時才發覺沒了陸寇的身影,便找了過來,遠遠望去就隱約見到一壯漢扛鼎而行,想都不用想便知那是陸寇。
“你這逆子,快把石鼎放回去!”村長好不容易擠到人群中,卻再也擠不進圍內,又生怕陸寇闖禍,扯開脖子奮力吼道。
陸寇聽聞村長喊話,雖不清晰,卻也理會了村長的意圖,嘿嘿一笑,回應:“得了吧,村長,老子現在都去吃兵糧了,你還想管我?”
村長倒也不氣,繼續吼道:“你個傻X不嫌累就舉著吧。”
陸寇先是一愣,細細琢磨后發覺自己還真有點傻X。
出乎所有人意料,陸寇沒有將石鼎放下或者扛回原位,而是抓住石鼎的兩耳,輪圓雙臂朝點將臺方向甩了過去。
石鼎好似脫韁的野馬般,夾雜著嗖嗖風聲從人群中呼嘯而過,“轟”的一聲悶響,又落回了點將臺下方。
“啊...”伴隨石鼎落下的響動,一聲只有開頭沒有結尾的慘叫從點將臺方向傳來,不待眾人反應過來,點將臺方向就有人喊道:“死人了!砸死人了。”
“我日,這得多大仇?”
“親娘地,這蠻子以前是做土匪的?”
“作孽啊,作孽。”
死一般的沉浸過后,又爆發出一陣陣喧囂的熱浪,張將軍原本略微抽搐的表情已變得痙攣了。
陸寇見眾人反應激烈,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方才甩鼎的舉動帶來了什么后果,還以為眾人是在驚嘆他的神力,雙手抱拳,咧嘴一笑,虛偽的客套著:“雕蟲小力,不足掛牙。”
“你這逆子,你殺人了!你...”村長在叫喊聲剛一響起時,便察覺到了不對勁,三步并作兩步地朝石鼎落下的方向去查看,只見一男子趴在地上,背負著方才那具石鼎,滿地的鮮血與沙土混為一灘,甚是模糊。
村長有些發懵的盯著尸體看了看,直到刺鼻的鐵銹味充進了鼻腔方才發覺事情的嚴重性,急忙跑了回去,大聲呵斥陸寇。
可此時,莫說環境嘈雜到村長喊出的話連自己都聽不清楚,陸寇也只顧在圈內抱拳傻笑,心中滿是被趙將軍選走后,能在親軍侍衛陣營里胡吃海喝的幻想,哪還聽得見村長的叫喊。
極其混亂的場面吸引到了廖將軍等一眾募兵官員的注意,急忙趕來查探一番。
廖將軍手腳并用暴打了圍觀擋路的武壯后,方才擠進了尸體旁,只看了一眼,表情也變得與趙將軍那般抽搐痙攣,五官幾乎扭曲道了一塊,低吼道:“天殺的,是誰干的?”
廖將軍雖見過無數尸體,可死狀如此怪誕離奇的還是頭一回見到。
“大人,末將方才站在點將臺上,見這鼎飛過來,當場就把這人就給壓死了?!绷螌④娞ь^一看,見點將臺上值守的校尉搭話道。
廖將軍聽完校尉的話,愈發的茫然,天降巨鼎?難不成死者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遼州大營廖將軍帳內。
趙將軍手下的四個侍衛將手扶在刀柄上,站在了募兵官員的前側,如臨大敵般,一臉嚴肅的盯著陸寇。
陸寇在一旁抱膀而立,肌肉微微抽動,一臉訕笑,不自然地盯著令箭盒,這讓他有一種在刑場等待臨刑的錯覺。
在他身后,村長、老軍士、負責記錄的學士們則依次將事情經過敘述給負責募兵的大人們。
“簡直胡鬧!依照我大齊律令,殺人者償命,應將此獠伏誅?!闭f話的是募兵官員中唯一的文官,也是主管通州刑名律法的提刑監察官。
廖將軍細細品味了一番提刑監察官的話,琢磨著個中緣由,與往年不同,朝廷此番將以往由地方駐軍自行招募當地武壯的形式改成了地方駐軍主持,各部隊協同募兵,原本募兵不需要文官出面,可朝廷為體現公平性,異地調派主管刑法律令的官員進行監督,再派一名品階相當的參贊武官進行協調。
廖將軍開口,斬釘截鐵道:“歧大人,寧通村陸寇簽了募兵文書,就是遼州大營的兵,你們地方的律令還管不到大齊的軍隊吧?”
廖將軍品階雖不及歧大人高,但身處遼州大營募兵、戰訓的位置上,掌管北地三郡的募兵工作,此事既發生在遼州大營,廖將軍斷不可讓歧大人折了他的權威,況且,大齊的武將與文官之間素來就互看不上。
歧大人也是本著混吃等死的心態來參與這次募兵,此時被廖將軍硬生生的駁回,心頭也生出一股無名火,冷聲道:“這倒是稀奇了,遼州大營就可隨便殺人了?”
廖將軍察覺歧大人語氣不善,態度稍有緩和:“歧大人,這校場之上難免有個磕碰死傷,都要去追究,我這戰訓指揮將軍還怎么當?”
“校場之內便可隨意殺人?”歧大人不服道。
在一旁沉默依舊的趙將軍此時開口了:“陸寇拋鼎也并非故意殺人,本官當時就在現場,也確未見點將臺下方有人經過。”
歧大人見侍衛親軍也在偏袒陸寇,便不再言語。
“諸位同僚,不如先調查好死者身份,再看看陸寇與死者有何交集,詳細調查一番,再做定奪吧?!蔽遘姸级礁蓙淼膮①潉⑤x見場面有些微妙,緩緩起身,調和道。
歧大人見有臺階可下,忙不迭的:“正是,如劉將軍所說,詳細調查一番在做定奪最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