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舒帶著一身寒意推門進(jìn)來，房內(nèi)點的燈燭因無人挑剪燈芯，早早的燃盡了。

房中一片漆黑，她踏在地上的腳步格外小聲。

黑暗中，落云舒走到床邊，擰眉看著床上攏起的一團(tuán)，“怎么睡在這里了?”

習(xí)武人一向淺眠，寒起也不例外，聽到她說話，裹在被窩里睜開朦朧的眼看她。黑暗里他的眸子閃著亮光，一眨一眨的，翻了個身滾到床的內(nèi)側(cè)，抱著被子嬌嬌軟軟的問，“你怎么才回來?”

落云舒挨著床邊坐下來，伸手扯他身上的被子，語帶嫌棄的說到：“回你的房間睡去。”

寒起抱著被子不愿意撒手，哼哼到，“我一來就找你了，沒地方去。”

滾身，壓著被子抬頭看向她，“是你讓我等你的！”

落云舒扭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翻了個白眼，轉(zhuǎn)過臉來，像個混子似的拍打他的臉，話卻是妥協(xié)的，“你睡吧！”

背身去樓下尋了小二問熱湯。

寒起抱著被子坐起來，盤著腿，捂著嘴打哈欠，邊想到瓊雪真跟漓華一道了?

還沒等他想清楚，小二提著熱湯蹬蹬推門進(jìn)來，納悶著房內(nèi)怎未點燈燭，從懷里掏出火折子來準(zhǔn)備點燈燭，這才發(fā)現(xiàn)房中燈油已用盡，摸索著尋到澡盆將水倒進(jìn)去，提著空桶出去。

而這一過程里，寒起一言未發(fā)，抱著被子蒙頭又倒了回去。

小二提著空桶下來，落云舒正與掌柜對著賬，手點著一頁紙，緩慢的畫圈，語意涼薄，“不守規(guī)矩的殺了就是，銀子該賠多少你看著給，若像你這賬上這么記的話，店里的伙計還要不要吃飯了?”

“是是是。”掌柜滿頭細(xì)汗，低著頭疊聲回到。

手指敲在桌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她說：“我不常來這里，賬目做清楚了，自然沒空計較那么多，可我又是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頓了頓，抬眼看向身側(cè)局促不安的掌柜，裝作沒看見他額上的汗，繼續(xù)說到：“仗著規(guī)矩私事公辦，這可不好。落了我的名聲……”

話說到這，落云舒便沒有說下去的打算了，偏眼看向愣在木梯上的小二，問：“我的事，你辦好了?”

“沒，沒，燈油沒了，小的這就去找。”小二拎著木桶慌張的回她，在她冰冷的視線注目下腳步虛浮沖進(jìn)后廚。

前腳剛踏進(jìn)門，落云舒便道：“不用找。”

小二背著身點頭應(yīng)答，“是。”

落云舒這才移開眼，看向那掌柜，將賬本丟到他懷里，“自裁吧！”

掌柜猛的跪了下來，手抱著賬本落淚，卻緊咬著牙不敢求情，眼睜睜看著落云舒一步一步走上樓梯，消失在轉(zhuǎn)角，他才張著嘴嗚咽的到：“是……”

小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提著熱湯從后廚出來，瞪大了雙目瞧著柜臺上擺放整齊的賬本，以及那柜臺后坐著的笑面虎般的新掌柜，一陣失神后，滿是局促的向那人點頭哈腰，新掌柜卻是不理他，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精巧別致的金算盤，噼里啪啦的開始算賬。

小二眼無焦距的提著熱湯往樓階上走，無意瞥見地上一點污血，以及那掉落的玉珠。本就不大的眸子瞪得大大的，提著水桶的手不自覺的打顫，他記得這是掌柜腕上常年帶的物件，猜測成真的滋味不好受。

掌柜死了！就在……

他死了……

小二提著水桶一步一步往樓上走去，腳步聲沉重。

還未到門前，寒起掙扎著坐起來，朝外間坐著的落云舒說到：“吵死人了～”

落云舒?zhèn)阮^往后看了眼，笑著建議道：“要不你別處睡去?”

“tui～”寒起啐了口清痰，掀起被子蒙頭大睡起來。

落云舒搖搖頭未做多言，打算著等他睡熟了替他把把脈。

小二提著心來回幾次兌好了水，磨蹭著走到她面前，低著頭囁嚅到：“客官，您的水好了。”

“嗯。”

小二慌忙回到：“小的告退。”

“嗯。”落云舒還是一嗯。

小二行了禮，縮頭溜了出去，替她合上門，慌慌張張下了樓。

“呵！”落云舒看在眼里，輕笑了一聲，見血的地方?jīng)]想到還有這般膽小的人～

繞到屏風(fēng)后，脫衣洗浴，發(fā)出的泠泠水聲，苦了蒙頭‘大睡’的寒起，雙手努力的捂著耳朵，不讓那靡靡之音入耳。

一刻鐘后，落云舒洗浴出來，散下長發(fā)，趿拉著鞋走到床邊坐下，探手試了試他的額，趁他不注意，點穴封了他的周身大穴，“七年前你留宿過忘川，下面的人告訴我，你是被人撿著……”

寒起眨眼，憶起七年前的事，他記得他才是撿人的那個，忘川?那時候哪有忘川客棧?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寒起扭頭，嘴角一勾耐人尋味的說到。閉眼，卻滿是那年的白色風(fēng)沙和落滿身的草絮……

落云舒掐著他下頜掰過臉來，視線直落入他眼底深處欲一探究竟。

寒起笑著隨她看去，避重就輕道：“七年前，我的確來過藁城，那時候沒有忘川客棧。”

“藁城?”落云舒摸上他手腕，替他把脈之余順便揪出他話語里的錯處，“我記得十幾年前的藁城一戰(zhàn)后，藁城這個名字便消失在地圖上了，你說的藁城是在哪?”

“玉羅城是，這忘川是，往西行四十里，還是。你說呢?”寒起面上笑著，暗里卻試圖運功沖破穴位，被落云舒一眼瞧出，換一只手把脈，勸道：“我這點穴法是找了名師學(xué)的，你省著點力氣吧。”

寒起依言放棄，喘著氣問：“誰?”

“花宗圣祖花水月前輩。”落云舒抬眼看了他一眼，將他手放回去，正色道：“我說你這面色越發(fā)蒼白，原來是病著了。”

這時候，寒起倒是希望她是個半吊子了，可下一息，落云舒還是說出了他不想聽的話，“當(dāng)年魏茗那丫頭毒傷了身子，你趕著去擒仙谷，因著你自身病的原因，受了蝶兒的不待見，才連累了魏茗丫頭吧！”

寒起笑了聲，承認(rèn)了這其中他對魏茗的愧，“你想多了，只是路多坎坷，不識那林子的險，惹惱了醫(yī)仙，連面都未見。”

“你知道我與蝶兒熟識，去一封信的事。”落云舒卻半點不信他的，“當(dāng)年擒仙谷避世，寇家人吃了不少苦吧！”

當(dāng)年……

落云舒說的當(dāng)年，寒起知道，是藁城一戰(zhàn)的當(dāng)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