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深眉頭皺了起來,他猜不準徐勛真是這么想,還是蘇娘子這么想。
幾個月前的事,自己知道得不清不楚,是因著允兒有意瞞著。
看了眼徐謙雯,受了那么重的傷,年紀輕輕遭了這無妄之災,不一五一十的向家里人告狀說不過去。
“行。等回去見了你爹,我與他好好商量商量。”趙云深笑著說到,見他臉色不好,又補到,“哪能讓你小子受委屈。”
徐謙雯知道他在敷衍自己,扯著嘴角笑了笑,向趙云深作揖,言,“侄兒多謝伯父撐腰。”
撐腰?趙云深面無他變,垂著眼皮,淡淡應聲,“嗯。”
“伯母。”徐謙雯轉而向旁坐許久的程可卿行禮。
“謙雯,你是個好孩子,伯母雖未曾自你幼時看到大,卻也深知你秉性純良。
允兒自小就不隨我,也不見得與我這個當娘的親近,頑劣慣了。原想著她一個女孩子嬌縱些沒什么,到底有我們寵著。
只是沒想到,鬧出這么個事來,連累得你險些搭上性命,伯母對不住你,是伯母沒管教好允兒……”程可卿盡量用著平淡的語氣著。
只是她越說就越覺得自己無用,膝下兒女沒一個偏向自己的,出了什么事,又永遠都是自己的過錯,將好臉壞臉賠盡,也得不到一句寬慰。
越發想著,眸中的淚爍爍的,折射著房頂吊著的燈燭光,瑩瑩光華,落在如花面龐上,像是玉露般,在柔嫩面顏上滾淌。
濕漉漉的眼睫微顫,眸子一轉,抓住趙秦晟看過來時、眼底的了然和輕蔑,心中鈍痛,淚水決堤般滾涌而出,嗚咽著嗓子說到:“沒有教好允兒,都是我這個當娘的錯。”
徐謙雯望著眼前淚如雨下的程可卿,他不用回頭看,就知道,肯定是趙秦晟那小子做了什么表情刺到了伯母,不然,她不至于這么失態。
剛要張嘴,卻被一道低咳聲給止住,只能道:“伯母言重了。表妹自小不粘伯母,難免不聽伯母您的話,這罪責,伯母擔不得。”
“咳!”他身后傳來極重的咳嗽聲,像是在警告他的言詞。
程可卿聽到他這句話,面色好看了幾分,抽了帕子拭淚,微微調整情緒,柔聲說道:“你有心了,別站著,坐下來。”
“多謝伯母。”徐謙雯頂著腦后攝人的目光,頭一點,挨著桌邊坐下來。
趙秦晟看向已平復心緒的程可卿身上,涼聲說到:“眼淚傷眼睛,母親為了他/她不值得。”
“嗯。”程可卿點頭,對于這一點她贊同。
“夫人,該多放些心思在允兒身上才是。”趙云深意有所指的說到。
程可卿面上掛起三分笑意,不緊不慢的回到:“我知道了,老爺。畢竟允兒不聽教…”
趙云深面色一變,睜了睜眸子,嘴唇蠕動,欲說話,觸到她冷下來卻猶存幾絲血色的眸子,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冷哼倉促收尾。
“做娘的畢竟是我,老爺。”你只要做你該做的。
“還是夫人明事理。”趙云深陰陽怪氣的回到。
程可卿展顏一笑,扶著桌角站起來,垂眼望著坐定的趙云深,道,“不及老爺您。”半分。眼眸流轉,邁步往緊閉的雕花門走去,至門邊停住,回身與趙云深道,“老爺,我去去就回。”
趙云深抬眼望著她,用眼神在問她去哪。
不用你知道。這是程可卿回給他的。
程可卿反身關上那道雕花門,透過漸趨合攏消失的門縫還可以看到他恨恨的眼神,她開心的笑了起來。
這么多年來,自他趙云深弄丟她的秦大哥以來,她第一回帶上自己真正的感情笑了。以至于中途,她摸著自己嘴角的笑紋,慢慢的僵住臉色,納罕不已。
她程可卿,還沒變作行尸走肉?皮肉尚有余溫,靈魂尚存笑意,那么...我的秦大哥生死何知?
房內突然傳來這么一句話,“爹,這婚是什么時候定的?為何不告知母親?”
“你娘那時候回了娘家,事情忙,沒來得及告知,拖著拖著到了如今。”
“可……”
“行了,你小妹不愿意將這段事天天口頭上掛著。”趙云深說完停頓了一下,偏頭往雕花門的方向望去,咂咂嘴,說到:“你娘知道了,反倒不好,徒惹她生氣。”
原來始作俑者這么看不起這段姻緣,早早尋求到了庇佑,可憐我的兒蒙在鼓里,替雯兒搖旗吶鼓的,喊著那個畜生叫爹……
趙秦晟不知道他說的她是指誰,抱著手臂說到:“我不覺得娘親知道了有哪不好。”
“你忘了,你自小我告訴你的什么。”趙云深怒聲低語,將情緒壓抑到極致,才沒讓幾尺外的趙秦晟感受到他身上爆涌的怒火。
“我沒忘。”趙秦晟扭頭錯開視線,張唇冷冷的說到。
趙云深抬眼看著他,右手大拇指死壓在半握拳的四指上,蜷著窩放在桌上,左手五指罩在茶盞上,心頭怒氣翻涌之際,茶杯里漸涼的茶水也隨之滾燙翻涌起來,嗚嗚的作響,明示端茶人心底的怒氣。
趙云深盯著他看了老久,卻沒等來他的回復,梗在喉間的臟言臟語礙于身份,他又說不出口,半天才憋出一句,“孽子。”
趙秦晟忽的松了抱著的手,疾步往外走,嘩啦推開門,偏頭拋下一句,“爹爹,孩兒尚有事,就不打擾您了。”冷著臉出去,留給趙云深一個桀驁的背影。
徐謙雯尷尬的坐了會,“伯父,侄兒先告辭。”
趙云深惱恨不已,看向徐謙雯,生生壓下怒火,笑道:“好,去玩吧,不必拘在這里。”
徐謙雯淺笑著退出去,闔上門,走出去沒幾步,就聽到茶杯砸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這畜牲!”想到趙秦晟那小子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趙云深氣得不輕,本就不喜這秦家小子,現在還這般態度,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惱怒之下,左臂一揮又抓過一盞茶杯欲丟出去,哪想動怒之下,情緒不穩,引發舊傷,竟是將手中茶盞給凍住粘在五指上,如何甩的出去?
“啊!”趙云深幾番甩動下,也未將茶盞甩出去,驚疑之下,猛然發覺自己內息紊亂,竟是壓不住內里亂竄的氣。
“怎么會?多少年了?這傷怎么……那玉蓮子我一定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