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通過電話后，回到了辦公室，沒等眾人反應，隨手又是丟了一個文件夾給了晨風。

“看看這個。”夜雨說道。

晨風微笑，狹長的雙眼彎成一抹弧度。

“不準備讓我走嗎？我可提前說好，不夠藝術的東西，我是沒有想法的。”

夜雨握著拳頭，竭力的忍住沒有發火，只是眼神卻露出了一道足以殺死人的光芒。

“你，先，看。”吃力的擠出三個字，夜雨趕緊轉身看向窗外，她真怕自己克制不住，失手把他打進醫院。

沉默了一陣后，終于是傳出了翻閱紙張的聲音。

晨風翻開了資料，就看見第一頁寫著：三月殺人案。

他并沒有細看那些繁雜的文字，而是直接跳過，抽出有圖片的四張，鋪開在面前，仔細的看了起來。

那四張圖片，是四具死在家中的尸體，照片很清晰，死者都是仰頭朝天，閉幕安然的死狀。

晨風的眼神忽然變了，狹長的眼眸中，露出了異樣的光輝，就像幾年前一樣，他仿佛又一次欣賞到了那純粹的藝術品。

在中大美院，這個所有人都尋求藝術境界的圈子里，他也不例外。

他相信任何事物皆可成為藝術，極致的美感，尖端的技術，扭曲的行為，或是至高的哲學，這些都是他所追求的。

所以，晨風認為，犯罪殺人，也能被成為一種藝術，雖然這是道德和法律所不容的。

但是，當這樣的犯罪手法，成為一種極致的技術手段的時候，它便是一種境界，一種藝術的境界。

而能夠看破這種案件的人，也唯有能夠欣賞出這種藝術的人。

晨風就是這種人，他不懂刑偵，不會驗尸，更加不會什么‘犯罪心理學’，不過有種東西叫天賦。

這是天生的。

夜雨早已經轉過了身，看著認真觀察圖片的晨風，心中充滿了懷疑。只是通過電話了，無奈還是要抑制一下心情。

“這四張圖一共是四起命案，發生在最近的一年時間里，作案周期為三個月一次，他很謹慎，每三個月行兇一次，而且干凈利落，你看這四張圖。”

夜雨忽然開始向晨風解說。

“這四張的死者，均是割喉，失血過多死亡，身上沒有任何其他傷口，而且都是一刀斃命。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的指紋，和其他搏斗的痕跡，所以很多的線索均是中斷。從跡象上表明，是同一人。

距離上一次案發，已經是兩個月的時間了，已經死了四個人，所以這個案子很棘手，我們必須要在他下一次出手的時候，阻止他。”

晨風低著頭看著，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夜雨的解說，他時而咂咂舌，時而點點頭。

這樣子在夜雨的眼里，并不像在思考破案，倒像是在欣賞大師的名畫一般。

良久，晨風終于是抬起了頭。

“這個案子很好，兇手的手法很有藝術感。”

“你什么意思？”夜雨有些無語，她始終認為這是個笑話。

晨風依舊保持微笑，眼眸中流露出些許光彩。

“我不懂什么刑偵破案，也沒讀過犯罪心理，不過對于藝術作品，我倒是能夠鑒賞和點評一二，這個案子，毫無疑問，就是兇手精心創作的藝術品。”

夜雨心中開始起伏，她自己是知道的，從接手這起案件之后，她也盡心盡力的查過，然而真的毫無頭緒。

死者的傷口干凈利落，現場均是沒有搏斗，連一絲血跡腳印都沒有，就好像是死者憑空躺下，脖子上自動出現刀傷一般。

如此精細的作案手法，她也第一次見。她有些懷疑，就憑四張照片？這怎么可能看出什么門道。

“那你能給出什么想法？”夜雨問道。

晨風攤開手，指著四張圖片。

“四位死者的房間看起來很陳舊，通過照片拍的光影，能夠清晰的看出，房間的里的東西很干凈，干凈到幾乎能夠折射陽光。再看這些血灘的線條，清晰明亮，圓滑自然，也就是說，流血自然形成，沒有受到任何外力的導向。”

夜雨冷冷道：“然后呢？”

“死者在喉嚨裂開之后，便沒有再動過，周圍也一樣，所以血灘邊緣的線條才會這樣的圓滑。兇手應該是個很愛干凈的人，以至于干凈到不忍心看到死者家里的臟亂，你們不可能有任何線索，因為他早已經把房間打掃一遍了。”

聽著晨風的分析，夜雨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她很難理解這是用藝術角度分析出來的，什么光線強弱，線條深淺的，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解釋。

“那你能分析出兇手的動機嗎？”夜雨問道。

“動機我不清楚，不過我能感覺到，這個人的作品還沒有完成，他的手法仍沒有達到極致，你看這四張照片，拍出效果的光暗度并不清晰，血液的顏色也不夠鮮艷，這樣的色彩，不足以深入人心，我想兇手也應該清楚，所以連續殺了四個人，只是結果都沒達到極致。”

夜雨沉默，她有些都聽不懂。

“你是說兇手是個變態，把殺人看做一個作品？你這有些荒謬啊。”

晨風并沒有理會，繼續說道：

“從第一起的案件的現場照片開始看，和后三張逐一對比，光感度越來越高，線條越來越清晰，血液越來越明亮，只是還沒達到最好的視覺感受。”

說到這里，晨風忽然起身，到旁邊的飲水機拿了杯水。

而此時才發現，房間里的很多人都聚集了過來，似乎都在看笑話一樣，聽著他‘有趣’的分析，晨風也沒有在乎，喝了口水，坐回位置接著說。

“第一位死者，接近六十歲的男子，家中屋舍陳舊，雖然照片看起來房間很干凈，但是從死者衣物上能夠感覺到，他是個不怎么干凈的人，不然他的外套也不會出現深諳的褐色光影，這樣的色彩在生活中，只有那些時間很久不洗的衣物才能出現。

第二位死者，三十九歲，情況同上，只是照片鮮血的線條和光感明顯不同了，因為他比前者年輕。

第三位，三十歲，女性。比前面兩人好很多，家里的物品相對整潔干凈，所以照片清晰明亮，血液更加鮮艷。

最后這位，兩個月前的死者，二十六歲，女性，這張是最有美感的一張，她的家境條件良好，房間的物品很新，年輕的女性愛干凈，愛漂亮，所以房間的光感度很高，因為年輕所以她的血液更加的新紅，以至于色彩和前面的完全不同。

這四位死者，由老到年輕，由色彩灰暗到鮮艷明亮，這是一個遞進的過程，所以，兇手就是明白了這一點，他下手的受害者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漂亮，死亡現場也越來越高檔。

他很自信，也很溫柔，很愛干凈，每次都是一刀致死，而血灘沒有動過的跡象，說明死者沒有抗拒的反應。

兇手為什么要做出這樣的作品，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下一個目標，會更加的年輕，也許是二十歲的大學生，又或許更小，高中生也說不定，他尋求最深刻的美感，越是年輕的血液，越是鮮艷明亮的東西他越是喜歡。

這是一個不超過三十歲的兇手，他的性格表面很陽光很溫柔，喜歡白色明亮的東西，也許有一些強迫癥，很愛打掃房間，動機不明，下一次的目標，應該是更年輕的人了。”

房間里一片安靜，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晨風。

晨風說了一大堆，只是這樣的角度分析案件，所有人還是第一次聽見，本來只是當笑話聽，可是越聽越覺得有跡可循，似乎有道理。

晨風確實不懂心理學，但是他的眼睛看到的東西卻和別人完全不一樣。

藝術領域有這樣一個說法，通過別人的作品便能夠領會到作者的內心，這種能力是欣賞和鑒賞藝術的能力。

晨風是很有天賦的學生，他追求各種領域的藝術境界，當然也包括犯罪。

所以通過兇手藝術般的殺人手法，他也能夠鑒賞出兇手的內心。幾年之前，他也曾經做過相同的事情。

如果把這硬要歸于心理學，只能說這是晨風天賦的體現了。

夜雨等人眨了眨眼睛，他們曾順著晨風的話看過這四張照片，然而結果都是一片茫然。

什么光感？什么線條？什么明暗？什么色彩？他們都沒有看出來，更別說提前注意到了，這些顏色在她眼里，并沒有什么不同。

顯然，這是晨風獨有的，對色彩的敏感，對光暗的把握。這也是他作為中大最有天賦學生的依仗。

晨風對于色彩，有著過于常人的敏感度，細微的顏色變化，是絕對逃不過他的眼睛的。

晨風話說完，仍是那沐浴晨風般的微笑，他喝了口水，沒有繼續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沉思的夜雨。

良久，夜雨終于是收回心思。

“咳咳，你說的這些，我們特案組會加以調查，只是你還有沒有其他的補充？”

夜雨此時已經放下了之前的不滿，對于晨風她忽然覺得很特別，有些看不透，尤其是他的笑容。

不得不說很帥氣很好看，不過越是這般，就越是讓她覺得這個男生越是神秘，讓人想一探究竟，看個清楚，老頭子能看上的人，一定有故事。

晨風搖了搖頭。

“通過幾張照片，我只能分析出這些，更多的話，我需要去現場，因為直觀的近距離接觸‘作品’，才能感受到更多。”

夜雨點了點頭，只是心中仍舊對晨風稱呼案件為‘作品’這樣的話，十分的不適應。

“第四起案件的現場還在封閉保留，過兩天我帶你過去。”

一邊說著，夜雨站了起來。

“好了，晨風是吧，今天就到這里吧，謝謝你的幫助，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晨風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省廳的大門外，晨風一臉尷尬的看著手中的頭盔，他真是不愿再次體驗風馳電掣的感覺了。

“夜雨隊長，我忽想起我還有點事，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