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籠罩的河岸，趙不凡警惕地打量遠處崖石上的三十多人，那為首的頭領(lǐng)一邊輕拍手掌，一邊緩步走向崖石前沿，而且說話的聲音很渾厚。

“你們著實很聰明，但太聰明不是好事，因為會死得很快。”

“朱伯材？”

看清來人的剎那，趙不凡深感震驚，因為他的相貌和身高體形近乎與朱伯材一模一樣。

“你認得我？”朱伯材眼露詫異。

不對！不對！聲音不對！這人是假扮的！

趙不凡暗暗驚異，眼前的人確實很像朱伯材，便是氣質(zhì)都像，唯獨聲音和語調(diào)有差異，但旁邊的武松和楊志分辨不出來，兩人對望一眼，楊志便忍不住沉聲喝問：“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皇城司提點竟然也投靠童貫，而且還幫著做些見不得光的事。”

“是又如何？”

假朱伯材含笑反問的樣子確實有些朱伯材那種內(nèi)斂的霸道，但趙不凡越發(fā)確定他不是。

因為朱伯材是非常有味道的男人，這源于他幾十年的沉淀，本是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積累，其內(nèi)斂的霸氣自然而然，且隱含著憂國憂民卻又不得不屈從于現(xiàn)狀的無奈與痛苦，言談舉止很厚重，也很豪氣，可眼前的假扮者只具其形而不具其神，裝得似是而非，說明他根本不懂朱伯材。

想起早前雪玲說過有人設(shè)局害朱伯材，趙不凡的面色越發(fā)凝重。

“殺！”

假朱伯材沉聲下達了命令，其后的三十多人隨之跳下崖石，默不吭聲地殺向河岸。

“哈哈哈哈……好熱鬧，看來今晚果真沒有來錯。”

突如其來的笑聲令眾多殺手盡皆停住腳步，而伴隨著聲音，一個魁梧的中年人從西邊的河灘緩緩走來，他生得國字臉、鼻梁寬闊，頜下蓄有短須，其后還跟著兩人，一人是和尚打扮，體形與魯智深大致相當(dāng)，高壯得驚人，另一人是瘦高的文士，手拿蘇州畫扇，氣度也儒雅從容。

看到中年人的樣貌，趙不凡瞬時驚得怔住。

當(dāng)初他與何大野從平安寨趕赴霸州城求救，曾遇蒙面人截殺，是時他掩護何大野先走，自己卻受傷不輕，幸得一個中年人出手相救方才保住性命，而眼前的中年人正是救他的人。

因為趙不凡戴著面具，所以中年人沒有認出他，目光始終放在崖石上的假朱伯材。

“朱大人為了運送生辰綱……著實殺人太多。”

“方臘！你們明教四處宣揚教法，我尚且沒來得及找你，你倒是主動找來！你們千里迢迢從江南來到河北，莫非是游覽名勝？”假朱伯材怒聲質(zhì)問。

“正是為瞻仰名勝古跡，我們明教安安穩(wěn)穩(wěn)做良民，總不至于連觀光景致都不行。”方臘笑道。

假朱伯材一聲冷哼。

“真是好大的架子，光明左使王寅、光明右使鄧元覺、南離法王石寶、護教法王司行方，你帶來明教二使不說，四大法王也足足帶來兩位，再加眾多教眾……觀光需要帶這么多高手？”

“朱大人！世道不太平，盜匪眾多，若不結(jié)伴而行，豈不被賊惦記，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方臘滿臉無奈的樣子。

假朱伯材還沒來得及回話，一個粗豪的嗓音又從東面河灘傳來。

“方臘！你給老子少把罪名推給匪寇，你那個明教比老子好到哪里去？”

看著急步走來的胡渣大漢及其身后兩人，方臘抱拳笑說：“田虎兄，汴祥兄，孫安兄……久仰！”

“別！老子受不起方教主的大禮！”

田虎大咧咧地揮揮手，也不再管方臘，轉(zhuǎn)而看向崖石上的假朱伯材。

“朱伯材！老子是一個賊，你是一個官！你殺老子那么多人，老子也不說什么，但你聽著，這件事跟你沒完！”

“你以為自己還能回去當(dāng)山大王……既然來了，不如就留在洛口鎮(zhèn)。”假朱伯材冷聲回應(yīng)。

“你留老子試試！別說你在洛口鎮(zhèn)沒有多少人，就算你調(diào)駐軍過來，老子也有辦法脫身，你真有本事就帶兵把我的山頭剿了，你們官兵來幾次，不也被老子的弟兄打得鬼哭神嚎？”

田虎的話音剛落，位居他身后的黃衣男子便冷笑著喊說：“朱大人！久聞你的大力金剛掌已是登峰造極，我孫安還真想見識見識，不如下來切磋幾招？”

“你也配與我交手？”假朱伯材冷哼。

孫安氣得立時就要沖過去，但田虎一把將他拽住，而且直勾勾地盯著假朱伯材：“老子今天只有一句話，拿不到三十萬貫，你朱伯材和方臘都別想離開洛口鎮(zhèn)，我的人已經(jīng)在附近布下天羅地網(wǎng)，你們?nèi)甲卟涣恕！?

方臘故作愕然地插話：“田虎兄！想不到那些鬼鬼祟祟的人是你的手下，怎不早些知會，我們明教的石寶兄弟昨天返回江南，路過東面大路卻被人襲擊，出于自衛(wèi)，他便把賊人都給除了，活著的也都押送到洛陽官府，若你提前知會，也不至于鬧成這樣，你看這事……真是……唉！”

田虎呆怔片刻，突然就破口大罵：“方臘！老子要弄你十八代祖宗！”

站在方臘身后的光明左使王寅猛然收起紙扇：“田虎！嘴巴放干凈些！”

旁邊的寶光如來鄧元覺伸了伸手腳，粗著嗓子笑說：“很久沒有活動筋骨，真是渾身難受，不如你們一起上，也讓我過過癮如何？”

方臘假意阻攔：“誒！田虎出身草寇，性子率性，不用計較！”

田虎殺氣騰騰地盯著他們，突地笑道：“好！你們明教可以玩陰的，但別以為是贏家……哼！你們藏在河對面的一百多人早就被皇城司殺光，不想辦法對付皇城司，反倒跑來殺我的人，確實有本事！”

方臘神色微變，猛然看向崖石上的假朱伯材。

三方勢力劍拔弩張，擺明是隨時有可能火并，但就在他們權(quán)衡是否直接動手的時候，田虎身后的孫安突然指著洛口鎮(zhèn)方向驚道：“起火了！好大的火！”

眾人轉(zhuǎn)頭回望，卻見洛口鎮(zhèn)火光沖天，亮得猶如白晝。

“糟了！司行方還帶著眾兄弟藏在鎮(zhèn)內(nèi)！快救人！”

驚聲怒吼的方臘率先展開輕功跑向小鎮(zhèn)，緊隨其后是鄧元覺和王寅，再次是田虎、汴祥和孫安，戴著面具的趙不凡同樣心慌意亂，他擔(dān)心雪玲和朱伯材父女，唯有假朱伯材沒動，他只是笑著目視眾人遠去。

“黑影！立刻上報童大人，便說一切已經(jīng)按計劃進行，方臘和田虎對朱伯材恨之入骨，只要周邊的駐軍不來增援，朱伯材死定了！”

隱藏在后的黑影猶豫片刻，突然出聲接道：“大人！那三個面具人不簡單，屬下?lián)挠幸馔猓　?

“意外？”

假朱伯材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雖然他們確實聰明，我們都沒有派人提醒，他們就發(fā)現(xiàn)水里的秘密，挺讓人意外，但三個不知來路的散兵游勇能掀什么風(fēng)浪……不用多想，今天你做得很好，不但引來面具人，還引來方臘和田虎，理當(dāng)記首功。”

“大人！三個面具人不算是引來的，其實……其實屬下是被迫逃回來！”黑影苦笑道：“拿雙刀的人很厲害，一拳就把我擊傷，而且另外兩人的武功也不弱，屬下隱隱覺得……我們哪怕真的想殺他們?nèi)齻€也未必能拿下！”

“這么厲害？”假朱伯材有些不相信。

“大人！另兩人不好確定，但拿雙刀的大漢是罕有的高手，屬下與大人一同出手也未必敵得過，他的武藝應(yīng)該與鄧元覺差不多，或許還略勝一籌，總之他的武藝至少要比方臘強！”

假朱伯材的臉色漸漸凝重。

“若真如你所說，倒真是有些怪了，三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黑影搖搖頭：“大人！屬下覺得他們很可能成為變數(shù)，起初我決定引他們做這場戲，只是因為他們戴著面具，各方人馬都對他們有印象，而且那天也是他們撞見我襲殺二花子，但如今看來，他們的來歷很值得懷疑，屬下認為他們有可能是蔡京那邊的人！”

“蔡京的人有雪玲應(yīng)付，不會有差錯。”假朱伯材顯然對雪玲很有信心，說話非常有底氣。

“大人！屬下一直就覺得雪玲不對勁，特別是霸州分舵的事，雪玲明明在那一帶活動，卻讓雁頭寨的趙不凡和朱璉這個黃毛丫頭壞了事，而她卻以疏忽來解釋，屬下懷疑其中有蹊蹺！”黑影說得斬釘截鐵。

“胡言亂語！雪玲潛伏在蔡京麾下收集的情報還少么，她哪件事沒有辦妥當(dāng)，完成的刺殺也是你的兩倍有余，霸州的事太過突然，雪玲偶有失誤很正常，難道你能保證每次都成？”

假朱伯材煩躁地揮揮手。

“行了！趕快把情報告知童大人，若不及時制止駐軍趕來，方臘和田虎就殺不掉朱伯材，貽誤了大事，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是！”

黑影眼中的憤恨一閃即逝，但終究沒有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