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下車的學員是剛剛入夜，第二個被趕下車的卻是在天明。

楊立是第三個下車的，時間是第二天正午時分，下車的時候還被金鱗軍士兵塞給了一枚鐵制令牌，上面刻有“一三六五”的編號。

令牌成色很新，應該是最近才制成不久。

楊立估摸著這是特意給學員們在登記戰果的時候用的，以免身份被各個縣衙里的官員認出來，也算是兵部特意給自己制定的一種保護規則。

下車之后，楊立發現自己是在一片田野之中，周圍都是看不到邊的糧田。只不過秋收時間已過，田里成熟的莊稼都被收割走，剩下滿地的秸稈。

沒有地圖，完全陌生的地方，看來兵部的這次行動計劃，確實已經醞釀已久。

雖然不知道眼下自己身在何處，但楊立可以肯定，這里既然有路，肯定距離縣城不是太遠，危險程度也不是太高。

按照原本的規則，學員在取得實際成績之前，是不容許進入縣城的，否則將處以警告處罰。如果被發現有聯系驛站、熟人等任何通風報信舉動，更是會被直接開除。

不過楊立還是覺得為了自己的安全考慮，必須得換個地方行動。

兵部這么多人，就算那些官職比較高的自己能信過，但下面的各種官吏呢？說不定哪個環節還是會出現紕漏，把自己的行蹤給暴露出去。

所以楊立下車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尋找入侵的狼蠻族人行蹤，而是找到一家附近的農戶，問清了縣城所在，然后直接前往。

經過這一番打聽，楊立還得知自己目前是在長玉縣境內，與狼蠻族領地之間還隔著一個古新縣。

來到長玉縣城門口，例行要經過守城衛兵的核查才行。楊立為了不暴露自己大學堂學員的身份，并沒有拿出控元者或者興昌伯的身份令牌，而是跟普通人一樣接受檢查。

由于楊立身著簡樸，隨行攜帶的物品也少，倒是沒什么意外就通過了。

進入縣城之后，楊立直接來到了車馬行，準備坐車去別地方。

車馬行的老板是個中年胖子，見來人是個普普通通的窮小子，也就沒有太在意，頭也不抬地說道：“今天還有最后一趟，分別是去古新縣和陽武縣，如果要去別的地方就等明天吧！”

楊立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地圖。

陽武縣位置靠內，處于蒼州和峰州的交界之處，即使有狼蠻族人出沒，恐怕數量也不多。古新縣則和木源縣差不多，都和狼蠻族的領地直接相鄰，每年這個時候受到的侵襲最為嚴重。

楊立并沒有過多的考慮，直接開口問道：“去古新縣多少錢？什么時候能出發？”

胖老板聽此，不由多瞧了楊立一眼，提醒道：“小娃子，那古新縣最近可不太平，我們車馬行也是湊足五輛車才敢走一趟。如果沒有緊急的要事，我勸你還是等一段時間再去。”

對方既是好心，楊立也就不再一直不茍言笑，而是客氣地答道：“多謝大伯提醒，我這次只去古新縣城，并不去其它偏遠的地方，應該不會有什么安全問題。”

大家萍水相逢，勸這么一句已經足夠了，既然人家已經心意已決，胖老板也不再多言。收了五十文錢之后，胖老板就引著楊立上了后院的最后一輛馬車，然后說大概半小時之后就出發。

這種民用馬車的空間格局，自然要比兵部特派的四馬戰車要小的多。

可即使如此，楊立進去的時候卻發現里面已經坐了四個人，而且看這情形是要坐滿六個人才會出發。

左邊是兩個一身臭汗的漢子，正在閉目養神，其中一個還在打著小鼾。右邊是一位六十余歲的老伯，帶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靠在身邊，看樣子應該是老伯的孫女。

這老伯雖然苦著臉，但身上還算比較干凈，楊立便輕聲開口問道：“請問我能坐這邊嗎？”

老伯只是木訥地看了楊立一眼，然后就點了點頭。

再過了一會兒，馬車外面又傳來胖老板和一名青年男子的交談聲。

青年男子大大咧咧地說道：“馬老板，明天你這五輛馬車全部包給我，直接前往蒼州府城如何？價錢我付雙倍！”

胖老板則似乎有些為難：“這事兒原本是沒什么問題的，可你要做的生意終究不是那么光彩。我這車馬行是正經生意，被你這么一弄，免不得背后要被人指指點點的，我還真不大愿意。”

青年男子訕訕笑了兩句，腆著臉繼續道：“這大家都是做生意，何必跟錢過不去呢？這事兒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我是用這馬車來干嘛的？”

胖老板還是搖了搖頭。

青年男子一咬牙，似乎下定了決心：“這筆買賣做成之后，除了原本兩倍的車費以外，我分你三成利潤！這樣總行了吧？”

胖老板聽此，頓時眼睛一亮，不過還是有些猶豫。

青年男子見對方態度已經有些松動，于是又繼續慫恿了一番，甚至把三成分紅給提高到了四成、五成之多。

那胖老板終于還是抵不過這源源不斷的攻勢，最后松口道：“孔成，那我們說好了，此事只能做這一次，下不為例。還有，你先把這次去古新縣的車費給付了！”

孔成付了錢之后，也上了楊立所在的這輛馬車。

一見到車里兩個滿身臭汗的大漢，孔成的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個疙瘩。他一邊掩住口鼻，一邊轉頭看向楊立，語氣頗為不善地嘟囔道：“小子，咱倆換個位置吧！”

楊立閉著眼，沒有搭理。

孔成眉毛一揚，正欲發作，卻發現這個時候，身旁的兩位壯漢都已經醒了過來，正用不善的目光在看向了這邊。

他心中一驚，連忙賠笑道：“兩位大哥，我沒有別的意思，坐這邊也挺好，我不換了。”

最后這輛車也坐滿之后，沒過多久，由五輛馬車組成的車隊便開始正式出發。

那孔成剛剛才消停了片刻，但看到角落里老伯的孫女之后，目光又開始閃爍起來。沒過一會兒，只見他語氣溫和地問道：“這位老伯，你們現在去古新縣是為何呀？那邊聽說現在亂得很，我勸你們還是別去了。”

老伯聽此，原本就顯得比較愁苦的神情，又愈加黯然了幾分。

對于面前男子的提問，老伯只是搖了搖頭，并沒回答。

不過孔成并沒有就此放棄，他裝著長嘆了一口氣，然后用極為惋惜的語氣道：“你這老頭子去古新縣，問題倒也不大。但我聽說那狼蠻族人，最喜歡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下手，皮膚好，肉又嫩，吃起來最為爽口……”

他這一番話尚未說完，角落里小女孩已經是攥緊了爺爺的臂膀，身子微微發抖，小臉也是嚇得沒了血色。

老伯同樣神色驚恐，口中忍不住喃喃道：“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孔成此時卻是用起了欲擒故縱的手法，說完這些就一直閉口不言，靠在車廂上睡覺去了。

楊立心中頓時隱隱有些怒意，心中則是隱隱明白了這孔成此行前去古新縣的目的：低價收買家破人亡的孤兒、女子，然后轉手高價賣到蒼州府去。

眼前的老伯家里多半已經是遭遇過一次狼蠻族的襲擊，現在是帶著孫女去投奔親戚。

于是就被孔成給盯上了。

這個小女孩模樣乖巧、皮膚白凈，長大之后多半會出落得極其水靈，只要精心培養一下，將來很容易成為什么怡紅院之類里面的頭牌，在蒼州府的出售價格可不低。

這簡直就是在發國難財！

不過楊立不能輕易暴露身份，此時并不是輕舉妄動的時候，所以只是在心里琢磨著，還是等到了地方再提醒這位老伯一下，順便給點兒錢什么的。

天色漸暗，夜里馬車也會不停地趕路，如果不出意外，等到明天下午就會進入古新縣境內。

不知不覺中五個小時過去，時間已是深夜。

車廂里的人幾乎都已經東倒西歪的睡去，小女孩坐在爺爺的懷里，眼角猶有些未干的淚痕。

“咚！”

而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卻是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將所有人從睡夢中驚醒。